第六十六章單飛的燕子
總部:敵中央軍各部正沿同蒲路、正太路入晉,行軍速度緩慢,敵總指揮陳誠已先期乘飛機抵達太原,但閻對其戒心甚重,虛語委蛇。另,敵潼關、洛陽一帶駐軍已見異動,須予密切關注。甲302。
自中央特科於1935年9月解散之後,中央和紅軍的白區情報工作受到了極大的削弱。為了填補特科解散後留下的情報工作空白,在周副主席的指示下,李部長主持建立了更加秘密的情報小組,這個組織的代號為「甲三」,因其為數不多的情報員代號都以甲3起頭而得名。「甲三」小組在紅軍總軍事情報部組建之後,被保留了下來,雖然依舊歸屬紅軍總軍事情報部管轄,但除了情報工作的最高領導人周副主席和李部長之外,再沒有人知道這個特殊情報小組的存在。他們傳遞的情報,也只有周副主席和李部長知道。「甲三」小組之所以如此特殊,就在於它的成員人數極少,情報員在敵人的心臟潛伏的時間都很長,幾乎都是隱藏在敵人極其重要的位置上。「甲三」情報員都是直接和李部長進行單線聯繫的,至於如何聯繫,那就只有當事人才能知道了。
「甲三」小組的情報員,大多是主動要求為『共產』黨和紅軍服務的,沒有人對他們採取過任何技術手段,所以李部長從不懷疑他們情報的真實性,也從不懷疑他們的忠貞。只有極少數成員是從地下黨組織中秘密派遣的情報員,當然了,他們也是極少數能夠成功地打入敵人內部的地下黨員,更多忠誠的隱蔽戰線上的戰士,要麼犧牲在隱蔽戰線上,要麼無功而返。要麼投敵叛變。可見成功打入敵人地心臟是一件多麼艱難的工作,成功率是多少,除了周副主席和李部長之外,沒有人能夠瞭解,也許百分之一,也許是更小的千分之一。
如果翻開紅軍總軍事情報部的秘密檔案,「甲三」小組成員的檔案記錄上只有一個編號,其他什麼也沒有。甚至沒有姓名,也沒有性別,更別說身份了。從這一點上說,「甲三」小組就是『共產』黨及紅軍最隱秘的情報網,該小組的情報員可以說是最隱秘的人。
丁艼當然不是「甲三」小組地成員,作為一個剛剛入黨不久的地下黨員,在情報工作上她還是一個新丁。她現在要做的首先是學習和適應,除了學習知識。學習情報工作技之外術,還要學習如何適應陌生的環境。國立中央大學校預科的考試對丁艼來說並不輕鬆,她念的書不多,雖然師傅也曾經送她去上了好幾年學,但畢竟比不上正規學校的學生們學得系統。她的時間基本上都花在練功上了。
可怪就怪在這裡了,連丁艼自己都覺得有些臉紅地考試結果,居然還被破格錄取了,雖然比別的考生遲了一周時間才收到錄取通知書。丁艼還是高興得跳了起來。丁艼真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在北平的齊書記,告訴遠在陝北的戎瑞弟弟,儘管她知道這根本就不可能。丁艼能做的就是在中央日報地廣告欄上登一則廣告,售賣北平的一間鋪子,那是師傅留下來給她的最後一件遺產,其他的在離開北平地時候早已變賣了。這一則廣告,是丁艼第一次向組織發出的信息,也是她有生以來的第一封密語廣告。在以後的地下鬥爭中。丁艼也許會發出無數這樣的密語廣告,也許不會再有第二封了。
總部:我已入讀中大預科,乙421。
單飛的燕子,這就是現在的丁艼最好的寫照,身邊既沒有任何親人,也沒有一個戰友。唯一能和黨組織聯繫地,只有身邊攜帶的那本《大學》和《中庸》。只有憑著這兩本書,丁艼才能編寫密語廣告。也才能解讀組織上發出的密語廣告。沒有親人。沒有戰友,甚至沒有命令。一切全憑丁艼自己的感覺。對,就是感覺,丁艼想起了臨出發前的那個晚上。
「丁艼同志,這是組織為你特意準備的包裹。」齊天勝書記拿出一個小包裹鄭重地遞給丁艼。「現在,我命令你檢查包裹上的密封情況,已經包裹上的密封火漆。」
「嗯?」眼圈還是紅紅地丁艼一愣。
「這是上級地命令,丁艼同志,這個包裹必須經過你的親手檢查,保證密封完好。」齊天勝書記嚴肅地說道。「這裡面地東西,是專門給你準備的,按照組織紀律,我是沒有權力拆開這個包裹的。」
丁艼雖然是地下工作的新丁,但也知道上級的命令就是命令,沒有什麼疑問可講,也不容許違反。她小心翼翼地檢查了這個用油布密封的小包裹,這才對齊天勝書記點了點頭。
「丁艼同志,我再問你一遍,你確認這個包裹沒有任何被人拆開的跡像嗎?」
「是的,我確認!」丁艼又點了點頭。
「那好,丁艼同志,等我走出這個屋子以後,你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查看包裹裡面的東西。」齊天勝書記站了起來。「不管包括裡面是什麼東西,或者有什麼指示,以你的忠誠與榮耀起誓,你必須按照這裡面的指示執行,即使是命令你馬上殺了我!你明白嗎?!」
「明?!……明白!……」丁艼遲疑了一下,堅定地回答道
齊天勝書記走出了屋子,丁艼盯著桌子上的小包裹足足看了兩分鐘,這才歎了口氣,打開了包裹。揭去包裹上的火漆,打開密封的油布,裡面居然是兩本書,書的上面還放著一封信。這是一封家信,是以長輩的口氣寫的,無非是要好好讀書,慎重結交,善待朋友。好好做人等等之類的家常話語。丁艼很快就看完了長達三頁的長信,也愣住了,這都是什麼呀,簡直有些莫名其妙,這難道就是上級的指示嗎。
丁艼左看右看,還是看不出信裡面到底有什麼內容實自己應該重視地。雖然沒有什麼發現,但丁艼確信上級是不會平白無故那這樣的一封普通家信來糊弄自己的,必定是有什麼地方被自己遺漏了。功夫不負有心人。二十分鐘後,丁艼終於了家信中的一句話。「〈中庸〉、〈大學〉乃我中華國學之經典,乃我輩做人行事之指導準則,務須緊記,務求理解,務能用之。如此,則行事如行雲流水,猶如聖人在旁、親人在旁、友人在旁。汝必不孤矣!」
天哪!怎麼忘了最簡單的解開密寫信的方法呀,師傅以前教過自己的。丁艼趕緊端過桌上的水碗,用手帕沾了沾水,然後塗抹在這封信地行間。果然,家信的字行間很快顯現出清晰的字跡來。
「丁艼同志:鑒於你沒有從事過任何情報工作。很高興你能在半小時內解密,否則這封信就只是一封真正的家信了。這是紅軍總軍事情報部特別給你的指示,以下指示內容閱後即行銷毀此信。自你見到本指示開始,你的工作劃即行劃歸紅軍總軍事情報部乙組直接指揮。編號乙421。今後,你將不再接受北平市地下工委的任何指示,也不得向其主動發送情報信息,此命令會另行通知北平市地下工委。你的任務依然是盡一切可能打入敵人地心臟,但是請你務必注意,為了保護你的安全,組織將不會主動給你任何指示,今後的一切情報工作全憑你對革命的忠誠和你個人的敏銳感覺。……〈中庸〉、〈大學〉兩本書就是密碼本。〈中庸〉加密,〈大學〉解密。這種加解密方法,是我們黨和紅軍天才地密碼專家的傑作,家信的第三頁就是使用口訣,務必緊記,決不可忘記!……最後,以革命的崇高名義向你致以敬禮,忠誠與榮耀是我們情報戰士不朽地誓言。祝願你在永不為人所知的隱蔽戰線上。為革命建立不朽的功勳!」
丁艼怔怔地看著衣櫃鏡子裡面自己的身影,思緒飛到了雲霄天外。飛到了黃土高原上的戎瑞弟弟身邊,飛到了她和戎瑞弟弟曾經朝夕相處的院子。丁艼身上穿著的是她在南京剛做的嶄新學生裝,這讓她看起來更像是南京地學生,而不是北平的。丁艼的髮型也是專門在街上的理髮店裡重新修飾過的,文靜又不乏英姿颯爽的朝氣。因為南京畢竟是首都,連學生裝也感染了不少現時街面上的時尚味道,何況是女人們另一個臉面的髮型了。就為這個,丁艼還專門花了一塊銀元,書店裡買了好幾本時尚地雜誌。
「咚咚!……咚咚咚!……」丁艼地耳中傳來了清晰的敲門聲。
「同志們,衝啊!」
「哈哈!……哈哈哈!……」
「高中隊長!……你地形象真是英武無比呀!……哈哈!……」
高雙喜跑在訓練隊伍的最前面,他把大手一揮,朝後面自己中隊的幹部戰士們大聲地喊道。這在戰場上原本是很有號召力的招牌動作,可惜,剛剛從「泥漿」池裡面鑽出來的高雙喜,此時的他怎麼看,都像個即將要送進火窯子燒烤的泥制人偶。滿身黑不溜秋的臭烘烘樣子,無論如何也激發不起幹部戰士們的戰意,倒是引來了其他中隊幹部戰士們的一片哄笑聲。
最後這一段黃土路看起來簡單,這要是在平時,參訓的幹部戰士們用不了二十秒就可以輕輕鬆鬆地通過。但在經歷了幾番折磨之後,這一段黃土路可就不怎麼好過了,特別是腿肚子上和手腕上的負重沙袋越來越重了,好像它們根本就不是兩斤半重的沙袋,而是上百斤的重擔似的。踏上黃土路的幹部戰士們,又累又臭,地上偏偏又滑溜得緊,可惡的教練們又往黃土的泥路上潑水了,許多戰士都已經摔倒了好幾次。
「奶奶的,不就是一百米嘛,衝!」
見自己中隊的幹部戰士們反應不大,反而惹來了邵光的大笑聲,高雙喜索性也不管手下了。自個兒向前猛衝。高雙喜的身體素質在整個特戰連都是數得上地,而且作戰的時候非常勇猛,他的一中隊可以說是特戰連絕對的主力。這也是高雙喜為什麼這麼拚命的原因之一,紅軍戰士向來把榮譽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的。上一周的基礎訓練中,他地中隊稍遜於邵光的三中隊,這讓高雙喜耿耿於懷。不管最終的訓練結果怎樣,這第一天的首次越野訓練的第一名先拿了再說,可不能被邵光奪走了。在這一路上。領先的高雙喜一連摔了三四個觔斗,黑不溜秋的身上又沾上了地上黃泥土,看起來一場滑稽,活像個馬戲團裡面的小丑一樣。看得觀戰地柯沫蘭和海上花兩個小姑娘不停地咯咯大笑著,差點連氣都喘不上來了。
「嗤!……嗤嗤!……」
「哎!……你們?!……」
就在領先的高雙喜即將抵達終點的時候,還沒等他開心地咧開嘴慶賀呢,迎面突然射來了兩股水柱子,一下子就把高雙喜沖了個四腳朝天。只見黃土路的終點線後面。四台水龍車一字排開,每一輛水龍車上都有四名膀大腰圓的戰士在拚命地搖著把臂。而八名戰士在教練地指揮下,每兩人一個噴嘴,拚命地用水柱子沖刷著跌跌撞撞而來的幹部戰士們,阻止他們抵達終點。
這幾台水龍車是戎瑞專門派人向延安周圍的各個地方好不容易借來的。完了還得換回去。當然了,戎瑞已經專門請了一位會製作水龍車地老先生,讓他幫著另外在製作幾台,這古老的玩意兒訓練基地還用得著的。
功敗垂成的高雙喜這一跤摔得眼冒金星。也氣得火冒三丈。剛想破口大罵的高雙喜,一看後面的幹部戰士也被水柱衝倒了,這才把已經到了嘴邊的罵娘話嚥了回去。其實,戎瑞的終點線上安排這一「節目」,也不全是為了給參訓地幹部戰士們製造麻煩。經過一公里越野的參訓人員,這時候已經沒有一個人能保持身上乾淨了,哪一個不是臭烘烘的,像似剛從糞坑裡面冒出來的一樣。這幾台水龍車也是為了給幹部戰士們沖一衝。先洗洗澡。但幹部戰士們這時候已經來不及向這些了,靠近終點線的二十米位置上,滿是被衝倒在泥地上東倒西歪的人,擠成了一團,場面可謂混亂不堪喲。
「同志們……這樣不行……衝不過去的,敵人的火力太猛了!……」
「一中隊!……跟著我!……結陣!……」
好麼,被連續衝倒了兩次地高雙喜,已經把迎面地高壓水陣當作敵人的防守火力了。還別說。這個比喻還真是非常形象。這倒是提醒了混亂之中地幹部戰士們。一中隊的幹部戰士們在高雙喜的高喊聲中。反應最快,立刻聚集在了他的身邊。有的戰士挽住了高雙喜的胳膊排成了一排。更多的戰士則在他們的身後推著前排的戰友前進。
這一下,高壓水龍的「火力」優勢頓時大為減弱,沖在幹部戰士們的身上,除了讓他們肌肉生疼,腳步放慢以外,再也不能像開始的時候一樣,把他們沖得人仰馬翻了。團結就是力量嘛,這句話就是真理。
「……噗!……同志們!前進!」高雙喜突出了嘴裡的水,大聲地吶喊了一聲。
負責沖水的教練們一看對高雙喜他們沒轍了,便把主要「火力」對準了其他的幹部戰士們。其他的幹部戰士們在重「火力」的衝擊下,也不得不像一中隊那樣相互結陣抗擊。高壓水龍陣在參訓幹部戰士們的團結協力之下,宣告瓦解了,但這也留下了後遺症。在後面的一些幹部戰士幾乎沒有被水龍衝到,身上還是黑不溜秋臭烘烘的,而處在第一線的人則像是浪裡白條一般。這一黑一白兩種模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惹得柯沫蘭小姑娘笑得花枝亂顫起來,若不是海上花扶著她,差點就樂得趴在地上打滾了。
「咯咯!……」
「哈!……哈哈!……」
勝利抵達終點的幹部戰士們也發覺了這一相映成趣的現象,先是相互指著對方愣了片刻,隨即也跟著柯沫蘭和海上花哈哈大笑起來。而幾個依然是髒兮兮的幹部戰士,趕緊朝水龍車那邊跑了回去。
「教練!……教練!快給我也沖一衝呀!……」他們這時候才感覺到,自己居然也有求那些可惡教練的時候。
唉!人吶真是犯賤呀,剛才讓你們沖吧又不肯,現在倒來求人了。這個道理,俺們也是前不久才剛剛明白過來的,嘿嘿!拿著噴嘴的教練們搖了搖頭,朝身後的戰士們揮了揮手,舉起了手中曾經讓戰士們深惡痛絕的傢伙什。
「請問您找……黃教授?!……」丁艼拉開了房門,敲門的竟然是國立中央大學的黃教授,身後還有個年輕人陪著。
「正是老朽,姑娘,你果真住在這裡,老朽可是找了不少時候了,這地方不太好找呀,呵呵!」鶴顏白髮的黃教授顯得非常高興。「姑娘,這位是我的外甥李賀……」
「丁小姐,原來是你呀?!」黃教授身後的年輕人喜上眉梢。「真沒有想到,竟然這麼巧!」
「李賀?!」丁艼也很意外,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南京,能遇見熟人可不容易。「你是黃教授的外甥?」
「是啊,呵呵,我舅舅上星期的事情多虧了你呀,要不然可就危險了。」李賀喜形於色地說。
「阿賀,你和丁小姐認識?!」黃教授驚奇地問道。
「舅舅,你說這可就真巧了,她就是無跟你說過在火車上遇見的那位丁小姐!」
「哦!……呵呵!是巧……有緣呀,呵呵!」黃教授看了看自己的外甥李賀,又看了看丁艼,捋著鬍鬚說。「呃……丁姑娘,咱們可不可以進門說話呀?」
「啊?……噢!對不起,黃教授,你們快請進!」丁艼臉紅了一下,她還真忘了請人家進門呢。「就是……屋子小了一些,您多包涵!」
丁艼租住的房子確實比較小,也就一個房間,臥室、客廳、書房全在一塊兒了,跟原先北平的大院可就相差太遠了。倒不是南京的房子都這麼小,而是丁艼剛到南京,還不熟悉這裡的情況,所以就先將就著住下。
「丁小姐,你住的地方也真是太小了!」李賀大概是從沒有見過這麼小的住家。
「阿賀呀,你這是什麼話,地方雖小,丁小姐的人品可是絕對很高的!」黃教授瞪了李賀一眼,救命恩人住的地方,哪裡容得了別人說這說那的,即使是親外甥也不例外。看得出,黃教授雖然年紀已到了古稀之年,卻也是一個性情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