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雙節(下)
陶虹看了看表，側過臉對後排的陳子華道：「書記，下班前咱們是趕不上趟了，您看是不是在外邊吃過飯再去市委？」
陳子華正籌思著這兩天的煩心事兒，李倩蓉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掐著日子在國慶節這時候過來，自己又跟蔣雨珊約好了同游陳家坪，兩邊都不容推脫，與蔣雨珊之間，雖然沒有明說，但那種朦朦朧朧的心思，兩人都心知肚明，若不是還夾著個許若蘭，怕是關係早就挑明了，要是讓蔣雨珊知道自己不聲不響的有了個未婚妻，還不定怎麼著呢。
李倩蓉這邊就更不用說了，他已經想得很明白，既然決心在官場逐鹿，有些規則就得遵守，這門親事無論心裡這麼想，自己都不能給弄黃了，況且李倩蓉不光有駭人的背景，容貌也沒得說，那天晚上在燒烤城匆匆一面，卻給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尤其是身穿軍官服時的那種將剛勁柔美融為一體的韻味，每每讓他縈繞於懷。
靠在後排的座位上，輕輕的吁了一口氣，陳子華道：「先到常委大院吧，許市長和周書記的那份得親自送去，我到許市長家裡吃飯，你倆在外邊吃過飯後，就把其餘的禮品都送了，回去的時候等我電話。」
陶虹「嗯哪」了一下，便不再言聲。
到了常委大院，陳子華先去五號院的市委書記周慶紅家，得知周書記還沒有回來，便留下水果、月餅等禮品，又前往許澤華家。
段輝幫著把禮品送到許澤華家門口，就跟陶虹駕車離開了。
陳子華按了按門鈴，隨即就聽到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心裡暗暗奇怪，他與許家的人都非常熟悉，這腳步聲既不是許澤華的也不是許若蘭母親的，正琢磨不定的時候，房門邊嘩啦一聲從裡面拉開，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千嬌百媚的笑臉。
許若蘭穿著緊身的羊絨線衣，沒有外套，長長的秀髮從雙肩垂到胸前，沿著微微聳起的胸脯向兩邊分開，精緻的五官上帶著鮮花盛開般的笑容，撲面而來的清香中人欲醉，陳子華心裡忍不住砼砼而跳，目光下意識的垂了下來，卻看到湛藍色的牛仔褲下面，一雙柔光緻緻的秀足，踩著嫣紅的水晶帶拖鞋，細白的腳趾頭還俏皮的翹動了幾下，彷彿在跟他打招呼。
「咋了？才幾天沒見，就不認識了？」許若蘭笑盈盈的取笑道，今年暑假的時候，她雖然在家，卻沒跟陳子華見上幾面，那時候陳子華正為顧勳的案子繁忙，許澤華也沒讓女兒去找陳子華。
「嗯，你要不說話，還真認不出來了，華都的水還是養人吶，都變得這麼漂亮了！」陳子華笑著恭維了兩句，「許市長回來沒？」
許若蘭接過陳子華手裡的月餅，道：「拿這麼點兒禮物就想見到市長？有我迎接就已經很給面子啦！」隨即便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看起來心情似乎很不錯。
陳子華將幾個水果箱子搬了進來，隨手關上門，道：「阿姨在不在家？」
許若蘭給了陳子華一個大白眼：「怎麼了，我媽不在家，我做的飯就不能吃了？是不是還想去別人家呀，行，我不攔你，想去的話就趁早。」
陳子華瞥了一眼許若蘭嬌俏的笑容，心中登時明白過來：「你們一起回來的？」
許若蘭撇了撇嘴：「人家可沒想著跟我一路回來，好幾個護花使者呢，還怕被人劫了不成，」輕哼了一聲，道：「我是坐前天的飛機回來的。」
陳子華笑了笑，自不會計較她言語中的暗嘲，更不會再主動提起蔣雨珊，反而怪道：「既然前天就回來了，咋不給我打電話呢？」
「今天不是就打電話了麼，免得你到時候來回跑。」許若蘭微微有些不滿的說道，「蔣雨珊她們是昨天的火車，今天下午應該就到文熙了。」
說話的工夫，許若蘭已經洗好了一盤水果端上來，又給陳子華泡了一杯茶，：「這是你帶來的茶葉，想來不會喝不慣吧。」說完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陳子華端起杯子，在手裡轉了轉，問道：「在學校還習慣吧，計算機學得怎麼樣了？」
說到學習上，許若蘭就有些提不起精神：「別說這個了，在學校滿腦子就是這個，好不容易回來了，就輕鬆輕鬆吧。」明眸轉了轉，「聽說國慶節準備到山裡去玩？」
陳子華便有些無奈：「不好說，這幾天事情有些多，再說了，碰上秋雨連綿的話，可不如呆家裡了。」
許若蘭輕笑了一聲：「有人早幫你看過了，雙節期間，無雲無雨，最適合野外遊玩。」
陳子華只好道：「看情形吧，要是沒什麼事的話，出去放鬆放鬆也不錯。」
開門聲傳來，倆人扭頭一看，卻是許市長夫婦一起回來了，「小陳來咯？先坐會兒，阿姨這就去整治酒菜。」許阿姨倒是一如既往的熱情，招呼了陣子華一聲，便去廚房忙活了。
許市長卻沖陳子華點點頭，道：「你阿姨還有一陣忙活，咱倆先去殺兩盤。」
自從知道陳子華精擅圍棋之後，只要見著了，許澤華便要跟他手談上兩局，不過，他的水平實在有限，每次都是興匆匆擺開，不大工夫便會草草收場。
「最近怎麼又惹到李書記頭上了？」剛擺開器具，許若蘭便悻悻的出去了，許澤華就問起工作上的事兒。
「李書記？呃，沒有啊，怎麼會招惹到他。」陳子華心裡一跳，隨即明白過來，定是程光明和李鳳仙的事情，李書記大約在市常委會上給自己上眼藥了。
許澤華沉吟了一陣，道：「不對啊，前一陣不是才討論過藍山幾個常委的事麼，看他挺滿意的，怎麼最近就鬧情緒了。」他自不好將常委會上的明爭暗鬥說給陳子華聽，只能旁敲側擊的問藍山到底有什麼動作觸及到李恆的利益。
陳子華琢磨了一下，問道：「李書記在常委會上是不是挺有發言權的？」
許澤華點了點頭：「你還不知道吧，李恆是省委白書記當省長時的第一任秘書，在文熙市的關係網很深的，常委會上佔了三分之一的話語權，他要是執意為難你，也很麻煩。」
陳子華這次是真的有些為難了，不過是查辦幾個縣企的貪腐分子，居然會牽出這麼深的背景來，早知道這樣，當初還不如輕輕放過李向東呢，如今李向東已經拿下，程光明和李鳳仙、楊旭輝等人也都坦誠了所有罪行，若是不深挖，以後就會成為自己的污點。
吃完飯，許澤華又把陳子華拉進書房，道：「這次叫你到市裡來，便是想跟你聊聊，下面有些事兒，能放就放一放，否則的話，對你正在進行的其他工作，會造成難以想像的阻力，而且，給上級領導的印象也會不好。」
陳子華自己也已經意識到這些問題了，苦笑道：「清水池塘不養魚，這道理我也明白，可人家把刀柄硬塞到我的手裡，你說，要是不把刀揮起來，是不是就傷到自己了？」
許澤華歎了口氣，「有些話本不該跟你說的，雖然是在家裡，可又不能眼看著你稀里糊塗的在官場裡面橫衝直撞，遲早會撞得鼻青臉腫的，你知道，現在文熙官場上怎麼評價你？」
陳子華還真沒聽過別人對自己為官的評價，在藍山縣，雖然不能說是一言九鼎，卻也有著很大的話語權，尤其是跟梁珊、田雲搭班子，這倆人雖然也攬權，卻並不內耗，原則問題上三人向來都是保持一致，一些不傷大雅的明爭暗鬥，卻從來不會以損傷國家利益做籌碼，否則的話，當初李向東的事兒，田雲完全能夠幫著隱瞞下來，陳子華想查處程光明等人，卻也得大費心思，甚至不等查出什麼，人家就把屁股底下擦乾淨了。
他不是沒想過，田雲這麼做是故意引他與李書記掐仗，可這麼做於田雲卻沒有半點好處，憑著他扳倒顧世平一家的手腕和能力，有了田雲這次恰如其分的配合，李恆根本沒有任何還手之力，所以，這個念頭只是在腦海裡面閃了閃，就被他直接忽略了。
所以，在藍山縣，現在班子幾乎已經完全磨合好的情形下，還真的聽不到反面的評價。
許澤華搖搖頭：「大家都說你是官場上的煞星，誰碰上誰倒霉。」
陳子華微微一愣，沒想到會有這麼樣的評價，不禁苦笑道：「藍山跟我搭班子的人不少吧，也沒見著誰倒霉啊？」
許澤華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自從你踏入官場，已經打破了很多官場默認的潛規則了，官場鬥爭，雖然也是殘酷非常，但手段上卻以妥協、交換為主，鮮有你這麼激烈的，兩年下來，文熙市倒下去多少官員了？怕是你自己也不清楚吧？想想看，那一次大地震，沒有你在背後操縱？這樣下去，誰做你的上級，心裡都會不安的。」
這話說的可就有些重了，但是卻很現實，那個領導不希望自己治下花團錦簇、風調雨順的？平平安安就是政績，像陳子華這樣，那次查處貪腐份子，領導不得背上「失察」「用人不當」責任？搞不好，一頂「瀆職」的帽子扣下來，政治前途就算毀了。
陳子華苦笑道：「難怪有那麼多人爭著、搶著捂蓋子，居然還有這麼多的道道。」
許澤華點點頭，「誰都不希望自己的轄區裡，有一個不安分的因素存在，而你，給組織的印象，就是不安分。」
陳子華琢磨了一下，「許叔的意思，是用這次的事情做籌碼，跟李書記妥協？」
許澤華沉吟了一會兒方才道：「是周書記讓我找你談話的。」
陳子華登時就明白了，周慶紅初來乍到，需要本地勢力的支持，不願意剛來就鬧得不可開交，那樣即使勝利了，也會給人能力不足或者喜歡搞小摩擦的印象，他在力求平穩，只要安撫了自己，李恆那邊自然會偃旗息鼓。
剛才他還考慮是不是把程光明與李鳳仙、楊旭輝等人的口供拿出來，交給許澤華，這會兒卻猶豫了，他不知道這麼做，會不會反而害了許澤華。
一旦材料交出去，勢必會成為周慶紅與李恆勢力相互妥協的籌碼，而自己這個知情人，自然也就成了定時炸彈，不管周慶紅還是李恆，都不會容許自己再呆在藍山了，最大的可能，就是找個由頭，把自己調走，也不排除淡化、雪藏的可能。
那樣的話，自己在官場上可就真的一敗塗地了，這種事，絕對不能讓他發生，哪怕只是一點點的可能，都要盡量避開。
出了常委大院，陳子華獨自在街邊溜躂，反覆衡量著這件事兒的得失，如今看來，即便真的抓小放大，只查處到程光明和李鳳仙等人，李恆那幫人也不會放過自己了，而且還會得罪市委書記周慶紅。
真是一個令人為難的選擇啊，大約這種感覺，就是進退維谷吧。
這個時候再回想起田雲的安排，陳子華可真不知道是不是被套上了，假若一切都是在按照田雲的設計在走的話，這場爭鬥，他就不得不甘拜下風了。
「還是太嫩啊！」微微感歎了一句，陳子華不再胡思亂想，轉身朝八十三中學的方向走去，馬上國慶節了，若是陳梅放假，今天正好坐自己的車回去。
打了個傳呼，讓陶虹到中學門口來，等陳子華走到學校門口的時候，段輝已經把車穩穩的停在那裡了。
「送禮還順利吧？」陳子華笑著問陶虹，幾個關係較近的常委、副市長、廳局領導，都讓陶虹走了一遍，包括到地級市南雲擔任市長的原辦公室主任劉芸，也送了一份禮到家裡。
「嗯哪」，陶虹笑盈盈的應了一聲，道：「車上還有幾份，準備送哪兒？」
指了指學校，陳子華道：「幾個中學時的老師，咱們直接進去吧。」
對於陳子華的探望，蔣校長自是十分高興，讓人找來陳梅，道：「既然你哥來接你，就不用等明天了，算是給你提前放假。」
陳梅喜滋滋的抱了一盒月餅和葡萄，親自給自己的班主任送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