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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相思病成疾,犯險鳳藻宮 文 / 悠然世

    見老太醫進去,太子和雲菀沁對視一眼,並肩下廊離開。

    剩下的事就等蔣妤自己去消化了。

    蔣氏姑侄的利益牽絆太深,不能保證蔣妤一定會反戈,可也不得不試一試,畢竟,若蔣妤能出面,是打擊蔣皇后最好不過的人證。

    等蔣妤知道親姑姑從頭到尾只把自己當做一顆用完即棄的棋子,姑姑才是阻礙自己太子妃位置最大的絆腳石,會有什麼決斷,兩人也不能控制,對蔣妤能做的到此為止,接下來只能夠靜觀其變。

    走出天井,雲菀沁朝東宮的西向望去,面上劃過一絲莫名神色:「這會兒功夫,皇后應該去了御花園吧?」

    太子腳步一頓,眸中驟升疑惑,回答道:「是,臣宦家中女眷集聚在御花園,皇后現在應該會與她們會面,一塊兒賞花遊園,盡地主之誼。」

    雲菀沁抬頭看了看日頭:「未時之前,皇后一行人應該都不會回鳳藻宮吧?」

    太子終於明白她要做什麼:「你要去鳳藻宮?幹什麼?」聽這意思,似是還要偷偷摸摸去做些什麼。

    雲菀沁望著他:「萬采戲樓火藥爆炸的事,太子早知幕後黑手是誰,只是並沒證據,就算有,鳳藻宮又是個隨意搜不得的地方。今天壽宴熱鬧,鳳藻宮進進出出搬壽禮和幫忙的人多,倒是個進去看看的機會。」

    太子臉色一動,對於她猜出蔣氏是幕後主使並不意外,只是懷疑她去鳳藻宮找什麼證據,眉宇一攢,試探:「你進去能看什麼?」

    這個關頭,雲菀沁也不避忌了:「黑火藥。」

    太子鼻息一頓,道:「原來你早知道了。」

    雲菀沁道:「蔣國舅當時就住在東宮這邊的瑤華殿。戲樓一事後,太子應該知道爆炸物是黑藥,更比我提早心中有數,想必連國舅在殿內煉丹室的黑火藥都暗中搜過吧。」

    太子沉默了俄頃,道:「是,不過,就算是蔣氏找國舅這邊拿的,用完了,肯定會將剩餘的黑火藥毀於一旦,怎麼會還私藏在鳳藻宮?你去了,恐怕查不出什麼。」

    「不一定。」卻聽女子道。

    太子凝視她,左右一掃,見有幾名路過的東宮宮人,雖然都是自己宮殿中人,默默垂頭經過,並不敢多望一眼,卻仍是袖袍一動,將她暗中拉到身邊。

    兩人離得很近,慢慢踱著,仿似閒庭漫步,太子微微低頸,只聽雲菀沁說:「蔣皇后在蔣胤那裡拿了多少黑火藥,誰都不知道,但皇后身在禁宮,這種危險物事很難獲取,既有機會從蔣胤那裡得到,只可能拿多,不可能少,若是一次不成功,還能有下一次……所以,鳳藻宮也不一定沒有留存,不管有沒有,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不行。」他低聲,「就算有留存,皇后也肯定收藏得嚴密,怎麼可能被你隨隨便便翻到?萬一被鳳藻宮的人發現了,皇后又能名正言順再給你安個罪名,到時候就再不僅僅是長青觀自省了!」

    雲菀沁只覺胳膊有些生疼,一看,原來被他抓住了:「……所以說,今天趁著鳳藻宮虛空,才是大好機會啊,皇后不在,身邊職位吃重的女官們都伴鳳駕出殿,加上又是壽宴日,人多,剩下的宮人也不會防範得太緊。過了幾天,還不知道哪天有機會了。」說著,將男子抓住自己胳膊的手一握,輕輕一捏,似是給他遞信心,又緩緩拉了下來,退後了一步,」光靠蔣良娣是不夠的,太子。」

    太子垂下頸,盯住他。

    旁邊偶爾經過的東宮下人見狀,個個心中都砰砰直跳。

    太子最近時常召秦王妃來東宮,大夥兒都是知道的,聽見宮裡有些流言,還為主子抱屈,今兒大白天親眼看見兩人在東宮玉階上行跡親近,遙遙相對,太子爺顯然也並不顧忌,才知道宮中一些閒言碎語也不是空穴來風。

    雖然驚訝,下人們也不敢說什麼,大氣不敢出,埋著腦袋只當沒看見,疾步離開。

    玉階上,寧靜過後,太子目光微動,開聲:「你去鳳藻宮犯險,想要扳倒皇后,有沒有一點是因為我?」

    雲菀沁聽他與自己使用平等稱呼,心頭一動:「啊?」

    太子忽的笑道:「我太強人所難了,你明明就只是為了老三和秦王府。」

    雲菀沁誠懇道:「其實是為了我自己。」依蔣皇后對娘的嫉恨,只要活著,必定不會讓她有好日子過,這才嫁進王府多久,蔣氏就處處布障,頻頻挑刺,日子久了還得了。

    太子歎口氣:「你不用安慰我。」

    雲菀沁見他受傷的樣子,忍俊不禁:「我是說真的。」

    太子見她嫣然笑開,卻輕微一恍神,這個女人若是自己的,他是絕對不會叫她有一絲冒險,可她現在是為了別的男子,自己又有什麼資格阻止她。

    沉默了會兒,太子背著手,眼神略閃,似是掙扎了一下,才決定說出口:「皇后好像在給秦王府選妃,還沒公開,正私下進行,等八字合了,沒什麼問題,一切妥當了,再公告於外。」

    她既然能為了那個男人冒險,那麼這件事也得讓她知道,讓她知道自己做的每件事是否值得。

    雲菀沁頓了一頓,道:「之前聽莫貴人提過,沒想到皇后手腳這麼快,是蔣家的女兒?」

    太子搖頭:「不是蔣家宗族的小姐。那家女兒,你應該也是認識的,協理事務侍衛領班韓通家中的嫡女。」

    雲菀沁心中一個咯登,若是蔣家的哪個女兒,她一點都不奇怪,卻沒想到皇后挑的竟是韓湘湘,那個秋狩路上被自己一直照顧著的柔弱小姐。

    一路上兩人也算是投緣,雲菀沁只覺她性子乖巧單純,所以幫她處處抵擋林若男的欺凌,韓湘湘也一直很感激雲菀沁對自己的照顧。回京時,兩人更算是結下了一份閨中友誼,還依依惜別過。

    沒料——竟是她被皇后選了進秦王府?

    雲菀沁有些錯愕:「怎麼會是韓小姐?」

    太子斟酌了一下,看怎麼說才讓雲菀沁舒服些,末了,暗示:「聽人說,那名韓小姐秋狩一回京就病了,還病得很厲害。」

    「病了?什麼病?為什麼我沒聽說?」雲菀沁覺得奇怪,京城的官宦小姐圈畢竟就那麼大,韓湘湘若真是病得厲害,肯定會傳出來,就算她不知道,也應該從沈子菱等人的口裡聽說。

    太子望著她:「因為韓家人瞞得緊,這病說出去並不好聽,恐怕會影響在室女的名聲,所以,他們並沒讓別人知道家裡女兒病了。」

    雲菀沁被他越說越糊塗,只聽他深吸了口氣,繼續:「是心病,藥石無靈,纏綿病榻一兩個月下不得床,大半時候癡癡呆呆,不說話,偶爾還一個人哭,家裡人問她,她也不說,」頓了一頓,「沁兒,你跟老三大婚那幾天,韓小姐病得最厲害。你可懂了?」

    是相思病。

    雲菀沁心頭一動,回憶起秋狩時韓湘湘看見秦王的幾回,在自己面前提起秦王時的反應細節,倒也不奇怪了,也忽然明白了,原來她那會兒就已經種下了情根。

    「前些日子,韓小姐的病才好了些,」太子道,「聽說病一好,她就吵著要跟以前的未婚夫退親,說不想嫁人,韓通夫婦莫名其妙,自然不許,她以死抗爭,死活就是要斷了那門親事,逼問之下,韓氏夫婦這才知道了她的心事,也知道了女兒的大病原來是因為老三。這事兒不知道怎麼傳到了韓家的親家府上,韓通親家看見韓小姐閨閣思春,戀上了別的男子,也不願意自己家中兒子娶她了,給韓家遞了退婚書。韓通夫婦每天發愁這女兒日後怎麼辦,聽聞韓小姐卻甘之如飴,完全無所謂,安心接下退婚書,只說不就嫁就不嫁,若不嫁給老三,日後大不了當老姑婆,每天在閨中讀書練字。皇后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這件事,以那韓小姐的一片癡心做題,說這是天賜良緣,幫秦王府拉這門親事……皇上似是也沒反對,今天,皇后邀請的臣子女兒中,也有韓小姐。」

    沉吟半會兒,雲菀沁輕道:「我知道了。」又抬頭看了看日頭:「不早了,殿下,皇后快回去了。」

    太子見她還是執意要去鳳藻宮,看起來也是沒事人兒,心裡激起一股氣急,卻甩甩袖子,再也沒說什麼,走下階,喊了一聲。

    一名貼身的親隨太監上來,只聽太子吩咐:「你帶著幾名下人,還有秦王妃,將東宮還沒有送去鳳藻宮的壽禮給母后拿去。」又仔細交代了幾句。

    太監應下:「是,殿下。」

    雲菀沁福了福:「謝殿下,那妾身這就去了。」說著,跟著那太監先離開了。

    太子注視那襲青袍背影在拐角處不見,喝了一聲:「來人。」

    一名便服男子從儲君身後的遊廊下來,四肢矯健,一看就是隨時跟在儲君身邊行保護之責的禁衛,此刻拱手,聽候差遣:「殿下。」

    「暗中跟著秦王妃去鳳藻宮,暗中照料著,無論如何,不得讓秦王妃出事。」

    「是。」禁衛應下,尾隨過去。

    **

    不遠處,一名東宮下人見兩人分開了,任務完成,轉身朝東宮西北角的側門走去。

    「咯吱」一聲,東宮下人打開側門,是一道宮中常見的紅牆窄巷,一道身影站在紅牆下。

    下人輕手輕腳過去,彎了身子:「三王爺。」

    夏侯世廷眼色無起伏波瀾,並沒說話。

    下人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下男子的臉色,雖然感覺有些膽寒,卻仍是將剛剛在東宮裡,太子和秦王妃兩人一路的舉動,事無鉅細地說了一遍。

    包括走路時貼得恁近,太子停步低頭對著秦王妃湊耳低語,太子握住秦王妃一管臂,秦王妃握住太子的手,兩人含情脈脈地對視,秦王妃笑得開心。

    施遙安離三爺雖有些遠,卻聽得一清二楚。

    前些日子,宮裡對於太子召秦王妃進東宮幫忙壽宴事有些風言風語,三爺雖皺了皺眉,到底也沒放在心上。

    前幾天東宮卻又有風聲傳到三爺耳裡,更是荒謬之極,說什麼太子一次召見秦王妃時,在水榭意圖調戲,雖三爺嘴上也沒說什麼,好幾天卻明顯沉默寡言,就像一團會行走的炸藥。旁人做事兒都得提心吊膽,生怕一個不小心點燃主子的怒。

    今天宮中擺宴,三爺是操持壽宴的人,等金華殿的正宴一結束,蔣皇后離開了,他就藉機來了東宮附近,托章德海找了個相熟的東宮下人,讓他打探一下,沒料到這一打探,更加叫人大跌眼球。

    「你真的看清楚了?是不是看岔眼了!可別亂說!」施遙安忍不住,幾步過去,低聲斥了一聲。

    那下人苦笑:「小的是東宮的人,難不成無中生有,編造些沒有的事兒糟踐自己主子麼?要不是因為赫連貴嬪那邊的章公公與小的熟悉,加上三王爺給的銀子,小的也不會對外說這事兒啊。」

    施遙安看了一眼主子,那副神色讓他覺得汗毛微豎,忙道:「三爺,恐怕是誤會啊,今兒宮裡熱鬧,聽說王妃也在東宮幫忙,估計太子是跟王妃交代任務……」

    說著說著,聲音漸漸如蚊吶,快說不下去了。有又說又笑、勾肩搭背地交代任務的麼?那太子站遠點兒又不會死。

    「王妃現在人呢?」夏侯世廷狀若未聞。

    東宮下人一愣,道:「太子吩咐東宮幾名公公與秦王妃一塊兒去鳳藻宮送壽禮了。」

    ***

    雲菀沁跟在東宮太監身後,抱著紅綢包裹的花梨木壽禮匣,朝鳳藻宮走去。

    儘管在太子面前說得輕鬆,可若是沒半點緊張是不可能的,畢竟,中宮重地。

    還有,若蔣氏真的留了些黑火藥,鳳藻宮那麼大,又會藏在哪裡?

    雲菀沁一邊沉思,一邊跟著前面的太監走著,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裡,聽宮牆另一邊傳來歡聲笑語,宛如銀鈴一串串襲來,抬起頭,下意識地瞥了一眼。

    前面的一名太監見著,笑著說:「經過御花園了,皇后賜今天飲宴的女眷們在園中賞梅品梅子酒。」

    雲菀沁也沒多在意,跟著幾人繞過宮牆,繼續往前走,遠遠一望,果真一群貴女們正聚在一起,在花中枝間徜徉著,一路,也跟三三兩兩的女眷們擦肩而過,快要離開御花園,轉個彎兒就到鳳藻宮了,卻聽對面有女子聲音傳來,嬌嬌纖纖,帶著幾分試探:「是雲……秦王妃?」

    聲音並不陌生。

    多時沒見的韓湘湘正站在前方,一身鵝黃繡芙蓉裙衫,頭上配著一朵玉蘭纖巧珠花釵,襯得巴掌小臉白如玉,本就生得嬌弱,估計因為病了一場,更是清減了一圈,顯得羅衣怯重,我見猶憐,旁邊還有個丫鬟攙著。

    兩人正在御花園的小道上迎面遇上,避都沒法子避。

    幾名東宮太監知道這小姐許是秦王妃的舊相識,想著主子與秦王妃的關係,領頭太監倒也通融,回頭笑說:「咱們在鳳藻宮門口等秦王妃,秦王妃說完話盡快過來。」說著與其他幾人先走了。

    雲菀沁並沒什麼要跟韓湘湘說的,奈何那幾名太監也太通情達理了,走得忒快,也沒法子拉住,只能停在原地。

    韓湘湘見果然是她,臉蛋上露出欣喜之色,盈盈上前幾步:「秦王妃。」見她一身出家人的袍子,又小臉兒一皺:「我在宮外就聽說王妃受罰的事兒了,王妃這次真是受累了,不過罰期有限,馬上應該就能出來了,王妃也別太擔心,忍忍就過去了。」

    若不知道韓湘湘被皇后選定的事,雲菀沁此刻只會感懷韓湘湘的善意,可現在見著她,心境卻有些說不出的滋味,韓湘湘肯定知道蔣皇后為她安排的親事,此刻卻半個字都不提,好像不知道一樣。

    韓湘湘既不提,雲菀沁便也不想多說什麼,回應:「謝謝韓小姐掛心了。」

    韓湘湘目中一閃,卻始終沒離開面前女子,唇角一勾,溫柔地笑道:「上次咱們見面還在秋狩時呢,那會兒我親眼看著秦王對王妃關愛有加,還在野味宴上贈寶,秦王是個嚴肅人,可是每次與王妃見面,一雙眼全是笑意,好像只看得見你,如今見王妃才出嫁幾月,容光卻又增加不少,想必秦王對王妃一定是像對眼珠子般的疼愛吧?」

    雲菀沁睫一閃,微微一笑。

    她明明暗中癡戀秦王,還暗戀得死去活來,大病一場,沒了親事……此刻,卻還在試探。

    雲菀沁並不討厭韓湘湘,就算到此刻為止。

    可對於韓湘湘這樣故作蒙昧,一直在試探自己,把自己當成什麼都不知道的傻子的舉動,她也談不上高興。

    雖沒說話,可笑意已是證明了眼前女子的信心和滿足,韓湘湘笑意一凝,有些短暫的失落。

    雲菀沁眺望一些遠處:「時辰不早,公公們還在等我,那我就先走了,韓小姐難得進一次宮,慢慢逛,玩盡興。」

    韓湘湘心思發緊,端詳雲菀沁,弱弱道:「之前秦王妃與我相處時,有說有笑,很親熱,咱們回京前天還約好了,說是各自回府後,還要定期出來小聚,今兒難得見一面,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只感覺王妃好像不大搭理我,對我很是冷淡……可是王妃看不上湘湘了?還是……湘湘哪裡做錯了什麼,惹王妃不高興了?」

    雲菀沁笑道:「我哪裡沒搭理你,倒是你,回京後生病、退親,這麼大的事都沒叫我知道,我還覺得你看不上我了呢。」

    韓湘湘一怔,卻見女子已經捧著壽禮,繞過自己,逕直朝前面走去,頓時明白了,她雖然禁閉宮裡佛堂,卻已經聽說風聲了。

    回過神,韓湘湘不顧身子虛弱,撇下丫鬟,疾步跟上前面的女子,繞到她前面,聲音裡帶了哭音:「我,我……」卻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咬唇:「我對不起你,我剛剛怕你不高興,不敢說,只能繞著圈子,你別怪我。」

    雲菀沁見她一雙眸子含著淚水,宛如秋狩時被林若男欺負時一樣無助,將她手臂一攙,扶穩了,柔道:「那你現在有什麼想法。」

    「想法?」韓湘湘噙著淚花,一愣。

    雲菀沁態度依舊平和:「嗯,聽說皇后已經暗中合了你與秦王的八字,跟皇上連旨意都擬好了,只差一個公開,那麼你這邊的想法呢,你真的要嫁進王府?你若是不想嫁,便有一千一萬個法子能拒了這門親事。」

    韓湘湘這才會意,她的意思是叫自己放棄,沉默了很久,淚忽然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垮了下來:「我今生若不嫁秦王,絕對不會嫁別的男人,這些日子在家,一想到我下半生可能再也看不見他,我覺著活得都沒什麼意思……王妃能理解我嗎?」

    理解無能。

    既是如此,那就沒話好說了。雲菀沁將她的手輕輕放下,準備走,韓湘湘卻一抬頭,死死抓住她,信誓旦旦地保證著,哭道:「我絕對不會影響你跟秦王的感情,更不得跟你爭寵,縱是我以後的孩兒,也只會聽王妃和王妃與秦王的兒女,絕不會有半點界越之心……我要的,只要每天能看見他就行了,哪怕秦王一輩子不來我這兒都沒關係…我求求你了,我知道你一向照拂湘湘,秋狩時,你一直幫我應付林若男,讓我不受欺負,這些我都沒忘,這一次,你就再通融我一次,好不好,就當跟以前一樣,再幫我一下,好嗎?我進了王府,一定為王妃馬首是瞻,為王妃做牛做馬,您只將我當個下人就行…」

    雲菀沁沉默看著她,久沒出聲,直到韓湘湘以為有商量的餘地,小臉生了欣喜,才將她手腕一握,拉了下來:「什麼事都能幫你讓你,這事讓不得,我雖然覺得你錯付芳心很可憐,但也不至於可憐到要把夫婿讓給你一半。」

    韓湘湘癱軟下來,身子無力,險些又要摔著,這次雲菀沁卻再沒扶她,抱著壽禮,頭也不回地走了。

    到了鳳藻宮,幾個太監正在門口等著。

    雲菀沁讓自己的心緒鎮定下來,不受別的人事干擾,跟著幾人進了中宮。

    鳳藻宮的宮人見是太子那邊叫人來送壽禮,也沒多心,一個中庭管事的嬤嬤將幾人往裡面帶,邊走邊說:「皇后去了御花園還沒回,幾位將壽禮放進正殿外面的天井就好,皇后回來自會看的,太子有心了。」

    雲菀沁望了一眼東宮領頭的太監。

    太監來之前得過主子的一些交代,馬上會意,到了鳳藻宮主殿門口,停下腳步,一邊叫幾個下屬將壽禮放在地上,一邊道:「這些壽禮中有幾盆室內木雕盆栽景觀,是太子特意找京城輕易不出手的園藝匠人萬老七做的。您知道,室內飾品這玩意,單看再美也不成,得與室內裝潢匹配,不然反倒不雅觀,太子精心著呢,囑咐過了,叫咱們進去擺放著試試,看看哪裡擺得合適,萬一不適合,再拿回去,重新找那萬老七雕。」

    嬤嬤自然也聽過萬氏巧奪天工的技藝,那木雕盆景也是萬金難求,笑起來:「嗯,那就有勞公公了。」

    領頭的太監帶著雲菀沁和另一名太監,各自抱著手裡的盆景進了正殿內,那嬤嬤也帶著個宮女跟在後面。

    進了殿內,太監便對著下屬道:「你手上是君子蘭,適用於迎客,去殿內的外廳看看看那裡擺得合適不合適。」

    嬤嬤打了個手勢,叫宮女跟著那太監去了。

    領頭太監又笑道:「我這盆是太湖假山,放在廊下或者有水的地方應該適合。」

    嬤嬤嗯了一聲,準備把他帶到殿內合適的地方,卻又看一眼雲菀沁,有些猶豫:「秦王妃一個人……」

    「秦王妃手上是迎春,典雅貴氣,就在殿裡看看哪裡適合擺放吧。」領事太監笑著說。

    雲菀沁抱著迎春盆景,垂臉頷首。

    嬤嬤也並沒什麼懷疑,點頭:「好。

    待兩人一走,雲菀沁抱著盆景,掀簾子,一路進去。

    最裡間是蔣氏的寢臥,除了特許的下人,只怕也就只有皇帝能隨意進入了。

    若真有什麼重要東西需要留在身邊,又不能叫人發現,恐怕也只有這裡了。

    雲菀沁與簾子外的下人打了聲招呼,進了寢臥,環顧四周。

    中宮的寢室,是尋常殿室的兩倍不止,一下子功夫,還真是不知從哪裡搜起,不過有一點倒是慶幸,幸虧蔣氏住的地方是深宮,沒法子修什麼機關暗格的,宮殿不可輕易動土,若是動土,就要通知工部,絕對會被人知道的,私下叫些巧匠進宮,也不大實際,那麼大陣仗不說,還得鑿牆開壁,是怕沒人聽見瞧見麼?以前閨閣中看那些傳奇話本,動不動宮殿裡就來個機關或者隧道,其實假得不能不再假,若是皇帝,倒還能玩玩,蔣氏想私下搞這一套,難。

    這倒還好,萬一像雲玄昶那樣,在家裡到處私藏些機關暗格,這麼大的地兒,那就真的是神仙也難找了。

    她放下了盆景,先走近床頭,摸了摸。

    床榻附近是最私密的地帶,尤其對於女子來說,就像自己,許多不方便放在家中倉庫的輕便貴重物事,就是全部鎖在閨房臥榻邊的多寶閣小櫃裡。

    只是那是黑火藥,除了是貴重物事,——還是危險物,應該不會太靠近人。

    又聽雲錦重說過,這東西很容易受潮,稍微沾水就會失效,那麼,或許是存在比較陰涼乾燥的環境裡。

    在鳳榻邊摸索會兒,找不到什麼可疑的東西。

    也許真如太子說的,蔣皇后是不會將這麼重要的東西留下來放在自己的宮殿吧。

    雲菀沁先前本來想,黑火藥殺人,能讓屍體炸得粉身碎骨,是個讓人連線索和痕跡都難找的法子,依蔣皇后性子,既是難得拿到,必定會留多一些。

    如今既然找不到,雲菀沁怕那領事太監沒法子困住嬤嬤太久,先抱起盆景,正準備出去,卻覺得眼前有什麼一閃,頓時腳步一停,眼神飄到鳳榻朝腳方向的一張梳妝台上。

    鏤空牡丹雕花的嵌玉梳妝鏡台安安靜靜地佇立在角落,案上擺放著一排大大小小的紅木妝奩匣子,雖然華美,但看上去,就跟尋常閨中婦人一樣,裡面應該是裝的些胭脂水粉、眉黛唇脂、珠寶錦釵等物事。

    剛才晃了雲菀沁的眼的,好像就是這一堆匣子中的一個。

    因為今兒天氣不錯,主子也不在,宮殿的下人將藻井上的天窗打開了一小半。

    她目光巡梭,突然定在其中一個匣子上。

    陽光射進來,照在那匣身上,有些輕微反光。

    雖然看上去跟其他妝奩盒一樣,是貴重的紅木雕制,但仔細看,匣子上刷了一層薄薄的黃蠟,若不是她經過的那個角度陽光反射,根本不會察覺。

    黃蠟?雲菀沁放下手裡盆栽,走了幾步過去,在梳妝台邊拿起那個匣子。

    黃蠟,歷來就是最好的防潮和絕緣的材料之一。

    咯登一聲,她打開了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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