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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 武林大會 九九 文 / 小羊毛

    在場的見拓跋孤臉色還好,也就都掛出了絲笑意。霍新尤記得拓跋孤剛來時,一向自由散漫的顧笑塵很是不慣;拓跋孤那時也不認得他,起先只叫他們一個個報自己的身份名姓,那一句明顯故意拉長聲調的「青龍教主座前右先鋒顧笑塵參見教主」當時是很令他擰起眉頭的。只是,即便是在人人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那段時日,顧笑塵還是每每故意用這種奇腔怪調來說話,拓跋孤不知道他是在表達不滿,還是當真改不了那個性。

    他對人人都嚴厲,但對顧笑塵這種人,也實在沒有辦法。時間一久,眾人倒也習慣了,反而顧笑塵每次都要報一遍自己頭銜成了被取笑的話題。自然也有人私下裡勸顧笑塵不要如此,因為比起單疾風,他已經沒了先機,如再這種態度,只會愈發不受待見。顧笑塵坦承自己也並非不怕拓跋孤,不過仗著顧家的身份,他料想拓跋孤決不致隨便拿自己這右先鋒怎樣,唯唯諾諾的樣子做不出來,乾脆膽大妄為一些,反倒省去看臉色的麻煩。

    只見顧笑塵行禮完畢,又接著開口道,適才已經聽蘇姑娘說了,簡布也真不是個東西——我上午是去弟兄們那裡串門去了,聽說教主本來也要召集我們——是有什麼事要說?

    拓跋孤冷笑,你廢話說完,倒還知道有正事。

    那是那是。顧笑塵笑著道。

    兩件事告訴你。拓跋孤道。第一件,我準備去下個月明月山莊的武林大會。

    顧笑塵哦了一聲,看上去倒不是太意外。

    第二件,你也與我同去。

    顧笑塵又哦了一聲,躬身漫聲道,青龍教主座前右先鋒顧笑塵領命——哪天出發?

    先不急說那個,另外還有件事。拓跋孤道。現在簡布走了,你這邊有什麼人可推薦作青龍左使?

    青龍左使……?顧笑塵倒是真的猶豫了一下。有是有,但說出來你不要說我徇私。

    你說說看。

    有個跟我挺不錯的兄弟叫程方愈——現在就在外面——如果你非要從我的人裡邊挑,我就跟你說他了。

    拓跋孤朝霍新看了一眼,後者臉上一副「我早說了吧」的表情。

    這人來青龍教多久了?他不動聲色地問。

    兩年吧。顧笑塵道。

    只有兩年?拓跋孤略微意外。短了點兒吧。何況我聽說,他只是個小隊長而已。

    就因為只有兩年,否則會只是個小隊長麼?顧笑塵有點忿忿不平。你倒是多給我點時間提拔他呀!

    看起來你跟他關係不錯,他算是你的心腹?

    ……教主,你不要說得我好像有什麼私心似的。方愈是我帶進來的沒錯,時間短也沒錯,但是他學起來很快,假以時日,可不會遜於簡布的。

    還有人能遜得過簡布?拓跋孤冷笑。

    ……你這是找碴吧?

    一邊的單疾風只是聽得一頭冷汗。如果換作是他,打死他也沒膽子跟拓跋孤這樣針鋒相對。就連霍新都有點聽不下去,打圓場道,笑塵,立左使之事兒戲不得,總須思慮周全。

    我也沒兒戲呀。顧笑塵不依不饒地道。我也是為了青龍教,舉薦我認為靠得住的人。如果有時間,我倒也想回去多想想,但是看教主的意思,這個人選出來多半是要一起去武林大會的吧?既然事情緊急,我也就只能把我首先想到的人說出來了!

    你先不要急。霍新道。其實方才教主也問了我,我也是推薦的程方愈,教主只是說,要再跟你瞭解下——並沒說這個人不合適。

    顧笑塵咦了一聲道,霍右使也記得方愈?

    那會兒青龍教走的人比來的人多,來的人我還不都好好記住?霍新笑著,卻又看到拓跋孤的目光,咳了一聲道,程方愈的來龍去脈,教主可能還不清楚。其實他也和笑塵一樣是徽州人——那會兒青龍教還在徽州,笑塵也還不是青龍右先鋒,一直住在顧家祖宅,幫他家裡照看生意的。顧家算是有錢,程家就不太好,程方愈曾有一段時間裡跟爹娘在集上耍刀槍討生活,但年景不好,誰也沒心思看這個,聽笑塵說程方愈有一回窮得爬到顧家牆頭來了,正好他在院子裡練劍,程方愈本來大約是想撬點什麼,但全沒料到遇上一家會武的,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結果被家僮發現。幸好笑塵他爹當時不在,老頭子那脾氣,至少也毒打一頓;笑塵呢卻反而資了他不少東西,放他回去了。後來青龍教西遷的時候,笑塵他們父子也一起離了祖宅,程方愈不知怎麼得到消息,偷偷混在家丁隊伍裡跟了來,說是決心要跟隨笑塵。笑塵沒辦法,就找我說把他編進來。

    拓跋孤點點頭,回頭向站在角落的蘇折羽道,他還在門口的話,叫進來。

    少頃程方愈果然跟著蘇折羽進來了。作為一個小隊長,實在也很少有機會與拓跋孤直接說上話,特特被這樣叫進來令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不由緊張起來,嚅聲道,參見教主。

    你叫程方愈?拓跋孤仔細打量了他。他白衣樸素,臉也很白,身形略瘦,看起來與顧笑塵年紀差不多。

    是,屬下程方愈。他低頭回答。

    今天聽到兩個人跟我舉薦你。拓跋孤道。倒要問問你,青龍左使這個差事,你有興趣麼?

    程方愈吃了一驚,抬頭看他。他原本只以為自己這次幫了蘇折羽與單疾風擊退對手,拓跋孤大概要賞賜一點可有可無之物,卻全沒料到會有這樣的事。

    快點答應啊。顧笑塵在一邊鼓動。

    但程方愈究竟是沒那麼大膽子,開口遜謝道,這個……教主錯愛,屬下……愧不敢當……

    沒有什麼錯愛不錯愛,可以就可以,不可以就不可以。拓跋孤瞟了霍新一眼,似乎不滿他舉薦之人的這種忸怩之態。

    程方愈卻是看了顧笑塵一眼,只見顧笑塵目光倒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他總算咬了咬牙,道,可……可以!

    這咬牙的表情當然被拓跋孤看在眼裡。他輕輕哼了一聲,道,既然如此,霍新,你安排一下通令之事。笑塵,你那邊的人手,自己調配。

    這個嘛,當然了。顧笑塵笑容滿面地上來用力拍一拍程方愈,發現後者微躬的身體早都緊張得十分僵硬。

    我計劃初五出發,現在也沒有多少天了。只聽拓跋孤又道。程方愈,我是打算帶你同顧先鋒一起去趟洛陽,這幾天就讓霍右使帶著你先瞭解些事務。若——發現你不合適,那麼,你還是照舊給我去做你的小隊長。

    哦,是。程方愈的回答聽起來有點缺乏自信。

    教主,我還有個問題。一旁久不出聲的單疾風忽道。這次……就只有顧先鋒和程左使?蘇姑娘難道不去?

    蘇折羽當然要去——她還用說?拓跋孤掃了他一眼,似乎很奇怪多問應該不是單疾風的風格。

    不過這次我不在,就只有你和霍右使在教中看著。等你明日好一點,我們再來說說留下來的事情。拓跋孤又接了一句。

    霍新連忙應下,榻上的單疾風也微微傾身。拓跋孤掃了掃諸人,道,今天便先如此。走吧。

    他這聲走吧,當然是招呼蘇折羽的,卻不料兩個人剛剛走到門口,卻聽到單疾風啞聲喊道,蘇姑娘請留步……

    蘇折羽詫異地回頭,眾人當然也都詫異住了,一起看著單疾風。單疾風突然倒是尷尬起來,只得匆匆地道,沒有,沒什麼,只是今天,多謝你了……

    那沒什麼。蘇折羽淡淡地道。你好好休息。說著便隨拓跋孤離去。

    屋裡眾人不約而同地等兩人去得遠了,才一起圍住了單疾風。你瘋了你?顧笑塵首先開口。教主還沒走呢,你居然敢同蘇姑娘搭話!不要命了是不是!

    單疾風要開口申辯,但一個受傷的人哪裡及得過顧笑塵的伶牙俐齒,只聽他又滔滔不絕地道,我可得提醒你,哪個女人的主意都可以打,就只有蘇姑娘,你還是死了心吧,我這是為你好,你知道不?

    單疾風終於忍不住了咳了一聲道,好了!你……你們都誤會了!

    什麼誤會!顧笑塵不慌不忙地道。你看看你剛才那個吞吞吐吐的樣子,我說,你是不是腦子糊塗了?

    你……你何必非要把我想得那麼……我是那種人麼?單疾風反駁起來。

    那你方才叫住蘇姑娘想幹什麼?

    我是有話要對她說,但你們那個樣子,弄得我完全不敢開口。

    你看你看,還說是我誤會!

    好了笑塵,你也不要這樣。霍新道。疾風這麼老實的人,哪裡會有那種念頭?

    他人老實才會這麼笨,當著教主的面就……好,你說,你是要跟蘇姑娘說什麼,說清楚了,也省得我給你擔心!

    這個……說不清……

    說不……顧笑塵幾乎想一腳踢到他床上去。說不清你還想跟人家說?

    她一聽就能明白,但你們……除非你願意聽我仔細解釋。單疾風停了一停,緩緩地道。我和教主、蘇姑娘一起,還沒有回來的時候,曾經因為某種原因,和蘇姑娘一起發過一個毒誓,按照那個毒誓所說,我跟她都會遭利刃穿心之痛而死。原本覺得那種事情無稽,所以不當回事,但是——但是今天為簡左使所刺,利刃穿身,幾乎就要這樣喪命——我忽然覺得,這也許會是真的。這次活下來,也許是命大,但是蘇姑娘——我是想叫她小心一些,畢竟這次是去武林大會,所以……

    你擔心這個?顧笑塵倒笑起來。你還真把賭咒發誓當回事了?蘇姑娘一直跟著教主,出不了事的。

    就是因為她一直跟著教主所以才……單疾風脫口而出。

    顧笑塵一愣。你這麼說什麼意思?

    單疾風也愣了一下,急道,我……我不是要怪教主的意思,我是就事論事,因為我跟他們一起在外面的時日不短,看得出來,蘇姑娘為了教主真是不顧一切的。

    但是教主對她就差得多了?顧笑塵接口說了後面半句。

    你……你也看出來?單疾風低聲。

    顧笑塵揮揮手道,瞎扯,瞎扯。誰都說青龍教裡就數你對教主最忠心,結果你也在背後論起教主的不是。說認識教主,你比我久,他的為人你看不出來?他先前處決那批叛徒,那般冷血,半分不容情,我都汗毛倒豎;但是他對自己人,卻反過來決不肯容旁人傷害半分,對我們尚且如此,難道他會讓人動蘇姑娘不成?

    我……我也是亂說,竟扯到教主身上去。單疾風不無愧色地道。只是一時心中生出不祥,總擔心會有岔子。

    擔心什麼啊!顧笑塵笑道。這次出行不是還有我的麼。只消你不是在打蘇姑娘主意就好!

    我當然不是。

    哼哼,只不知教主對你適才舉動又怎麼想,我看你這些天還是乖乖養傷,半聲都不要再出了的好。

    一旁霍新呵呵笑了起來。本來沒事,你這張嘴一說,也就弄不清了。不過我看蘇姑娘其實是個面冷心熱之人,那些個壞事,總也是到不了好人頭上。

    單疾風也便不再說什麼。顧笑塵才想起去看了看程方愈,後者顯然還不習慣自己已經是與他們平起平坐的身份,有些不大自在,迎到他的目光,才說道,顧大哥,我們不如先不要打攪單先鋒的休息了?屬下還有不少事情向你和霍右使請教……

    呀,程左使,「屬下」二字怎麼用得?顧笑塵故作大驚小怪。不是我說什麼,你現在貴為左使,真論起來比我還高半級,那兩個字也就在教主面前還有用了。

    程方愈幾乎有點尷尬,道,顧大哥別這麼說,方愈是得了你的照顧才有今天,別的怎麼改,「顧大哥」三個字是不能動的。

    好了好了。顧笑塵搖頭道。平日裡也沒個正經,當上了左使,倒說起些冠冕堂皇的話來了,害臊麼?

    這……程方愈看了看霍新,顧笑塵已經哈哈大笑起來。你還想在霍右使面前擺出副沉默寡言正兒八經的面孔來,趁早歇了吧!往後你們是一夥共事的,他還看不穿你!

    呃,顧大哥,方愈遇到正事,從來都是很認真的。程方愈很嚴肅地說。這便要認真地向霍右使學點東西去了。

    霍新還沒說話,顧笑塵已經一把將程方愈扯過,道,想得美,你今天還想逃過這頓酒?就算我不說,你那隊裡的也放不過你,不如你主動些……

    顧大哥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程方愈仍舊嚴肅道。你欠我那三十一兩零五錢若照你滿口答應的那利息滾上去,總共應該是四十二兩零三錢了,顧大哥什麼時候還?

    喂,你不要睜眼說瞎話,我……總共就問你們借了二兩銀子,你再訛我!

    再訛也拿不到。程方愈學他揮了揮手。晚上我空了去買酒,顧大哥讓大傢伙兒記得等我下。

    這還像點樣。顧笑塵抱臂道。霍右使,一會兒早點放他走罷!

    霍新笑道,我理會得。

    顧笑塵一走,程方愈又拘謹起來,霍新卻饒有興致道,笑塵是不是還偷偷出去賭,才欠了那麼多債?

    我也不曉得。程方愈道。不過猜想是,否則的話他跟家裡要點,也就是了,不必來借我們。

    他到底欠了你多少?

    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

    反正我也不能叫顧大哥還錢,對不對?以前若不是顧大哥,我跟爹娘在徽州都不知道怎麼才能過下去,我無論如何都報答不了他的。現在偶爾得空回去看爹娘,他們關心顧大哥都遠勝於關心我了。

    霍新呵呵笑道,他們見到你平平安安,自然高興滿足,不必多問了。不過話說回來,你現如今做了青龍左使,恐怕沒有那麼多機會再回家去,我看不如考慮把你爹娘接來這裡?

    程方愈搖頭道,不是他們來,是我們回去吧?青龍教總有一天要回到青龍谷去的,何必多讓他們二老跑一趟?

    你倒有這個雄心壯志。霍新笑道。看來教主定會喜歡你。

    霍右使難道不那麼想?

    也不是,只不過還未有過如此明確的目標罷了。

    程方愈笑笑。我卻很相信的——我相信用不了太久,教主一定會對此有詳細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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