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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五 一年之約 二一八 文 / 小羊毛

    凌厲的氣力幾乎已殆盡了。邱廣寒努力將他拖上岸,這才鬆了口氣,道,你歇一歇。話音方落,一個沉重的聲音卻自頸後傳了過來,冷至骨髓。

    還有什麼話要說,我准你說完。黑衣人的影子,斜目已可見。

    凌厲抓劍欲起,邱廣寒卻心知此刻的他必不是對手,將他按住了,只希能拖延些時間,覓機傷敵。凌厲知她心思,也便不動,暗中回轉氣息。

    拖延時間——也沒用。那人竟看出來。凌厲,你為我劇毒箭尖所傷,不過頃刻之命。你這個女人算是重情重義,我很喜歡,若沒什麼要說的,我便帶她走了。

    你……凌厲再度欲起,可背後劇痛,那人手起指落,封住了他三處要穴。

    太過激動,死得更快。黑衣人不緊不慢地道。

    凌厲動彈不得,胸膛起伏,顯是既憤怒又痛楚,陡然間卻瞥見邱廣寒的眼睛似是眨了眨。他微微一愣,想到她曾在以往的危險中給過他太多的眼神暗示,不由地平靜下來。

    黑衣人已然伸手,攔腰便將邱廣寒抱了去。凌厲發不出聲音,亦伸不出手,只眼睜睜看著,但心裡也著實不那麼衝動了。他明白她的意思:中了劇毒,雖然會增加他一時之痛,但他自那時飲過純陰之血,早就不受藥毒之害,決計也要不了性命的。若他拚死反抗,說不定這黑衣人便給他來個血濺當場——可是若他安耽躺著,黑衣人覺得他必死。也許就留他自生自滅。

    可是邱廣寒卻與他不同——她反而要裝得大悲大慟,大哭大鬧,好叫世人都知曉他凌厲活不長了——他瞧著她的模樣,心中卻是一痛:怎麼又是你在救我呢?怎麼我又眼睜睜看著你被人劫走了?這種事情要到什麼時候才能過去?

    他那一隻在身下的左手,又一次狠狠地捏住了岸邊的沙土。一伺身體可恢復行動——廣寒,我定必來救你,馬上來救你——這之前,這之前——以你的聰明,不會有事的,對麼?你會留下暗號給我的。對麼?

    哦,對了。黑衣人將邱廣寒抱離十餘步,突然又好似想到什麼,將邱廣寒往沙石地上一揮,返身走了回來。邱廣寒大懼,一骨碌爬起來,只見黑衣人自凌厲右手之中,將那烏劍抽了出來。

    這劍不錯。他看了看,順手便要向凌厲揮下。

    不要。不要!邱廣寒搶了過來,伸臂一擋。你敢!

    黑衣人呵呵笑了起來。劍尖一挑地上的劍鞘,將鞘也一起拾在手中,另一手卻撫住邱廣寒的下頜,略顯粗糙的手指摩過她頸間細嫩的皮膚。

    有意思。他伸臂一摟,將她輕如飛絮的身體輕易地扛到了肩上,回頭向凌厲瞥了一眼。

    放心,我一定好好疼她。

    凌厲只聽他大笑著,扛著邱廣寒揚長去了——他咬緊了牙關,額上滲出汗來。

    邱廣寒頭朝下。被這瘦高的人懸在肩上,只覺晃得頭暈。穿過樹林便是市鎮。這人往她腰上一搭,她只覺被大手一托,便下了地,但隨即身上一痛,已被點了要穴。

    這點穴固然對她並無用處,她卻也不願節外生枝。當下只假裝不能動彈,只見黑衣人另一隻手仍捏著烏劍、劍鞘,甚至還捏著一支未曾棄手的鋼箭,心道這隻手竟真大。

    黑衣人空出手來。將烏劍入了鞘,箭也回了筒,腰上的長弓卻仍醒目。他大剌剌不顧,停當之後,又一手將邱廣寒往肩上一送——這一回卻是將她坐在了肩上。市鎮之中,行人莫不側目。邱廣寒卻無計可施,只得咬唇由他這般扛入了客棧。

    正是午時將至,客棧中正忙。黑衣人到了大堂,總算將她放下,目光搜索處似在找什麼人,邱廣寒順著他的目光也四下看,還來不及看到誰,黑衣人似已找到同夥,將她攔腰一抱,帶了過去。只聽他道,當真對不住四哥,有點事情耽擱了——我把人放放,一會兒就下來——這頓算我請了!

    他說著,似乎也沒等那「四哥」說話,便抱著邱廣寒,逕向樓上客房行來。

    邱廣寒當真是渾身透濕了。黑衣人一路扛著她,早覺她身上奇冷,但只道是因為天冷水冷,未曾多疑。此刻關了房門,將她放下,瞧見她緊貼住皮膚的一身濕衣,喉嚨裡滾了兩滾,放了弓箭便要將她按去床頭。

    莫要著了涼。他解著她的衣衫,語氣垂涎。聽話,把濕衣都脫了,我替你擦洗擦洗。

    邱廣寒沒有便動。若要繼續假裝穴道受制,她自是不該便動的;可是那隻大手竟真的向她肌膚襲來——她在心裡掙扎。我若反抗,恐怕也是不能成功——要怎樣覓到良機,出其不意才好。

    室門突然咿呀一聲輕響,黑衣人一怔,不悅轉過身去。邱廣寒仰躺著,看不見門口立著的人,只聽黑衣人埋怨道,四哥,你怎麼上來了?我說了一會兒就下去。

    這女娃兒是誰?那「四哥」道。

    邱廣寒心頭一震。這語聲竟如此熟稔——在哪裡聽過——不止一次——非常非常熟稔——啊,是了!她心下又狠狠一震。卓燕。這竟是卓燕的聲音!他們是一夥的麼?他……這次會幫我嗎?

    她心怦怦地跳著,只聽黑衣人道,是路上得的,我一會兒下去跟四哥細講。卓燕似乎輕笑了笑,道,往日裡沒見你這般緊張——我等了你快三刻鐘了,你倒是好意思叫我再等?

    四個,我說了安頓她一下就來的,沒打算讓你久等。黑衣人申辯、

    卓燕又是一笑。那就好。

    黑衣人只得應了,催促卓燕先下樓去。邱廣寒只覺一顆心懸空了:卓燕或者根本沒看見是我?否則無論如何。他總該說點什麼才對吧?

    她沒計較間,黑衣人又已轉過身來。她心中一慌,餘光亂掃,陡地掃見他丟在幾邊的烏劍。烏劍。烏劍在這麼顯眼的位置——卓燕怎可能沒看到?他一定看到了——他一定知道是我——但是,卻假裝不知道。是啊,他們如是一起的,他又怎可能會幫我——說不定正是他指使此人來對凌大哥下手的吧?他自知賭局要輸,就來強搶我,果然很是無賴!

    身體被輕輕一觸,黑衣人來解她襟扣。她仍是未敢便動。可目光卻似乎要暴射出來。黑衣人卻被她這目光瞪得十分受用一般,右手向她衣內滑去。

    邱廣寒再也不欲忍耐,便待翻身躲避,冷不防黑衣人喉嚨裡發出一聲輕噫,那略糙的手指突然無力,人竟向一邊歪去。邱廣寒大驚坐起,慌忙伸手掩住外衣時,卓燕已赫然站在自己面前。

    你……她一時心神未定,不知說什麼好。

    你怎麼落到他手上了?卓燕少見地微微蹙眉。話語裡聽來像是對一切並不知情。

    你……為什麼救我?邱廣寒心緒漸平,不答反問。

    笑話。沒幾天就該把你送去見神君了,這時候還能出什麼差錯麼?

    送我見神君?邱廣寒心中暗道。莫非他還覺得自己很有勝算麼?

    她不由冷笑了一聲。這筆賬你算得不對吧——這邊賭你還沒打贏,就先對同伴下了手,就算真把我交出去,怕也很難交代吧。

    卓燕卻只是皺眉。不必假惺惺替我緊張了,你還不趕緊走?麻藥藥勁一過,他立時就醒。

    只是麻藥?那我先殺了這個禽獸!邱廣寒一下站起,便去抓凳上的烏劍。

    你還敢殺人?卓燕冷冷道。想清楚。你若這一劍下去,我與凌厲那一賭。就算他輸了。

    為什麼!邱廣寒不服道。憑什麼我被人這樣欺負,都不能殺他?我存了此心就是壞人?只有你能殺人不成!

    卓燕語調愈發轉冷。至少,一個凌厲以為正常的邱廣寒不會開口閉口就要殺人。

    但這人剛才對我做什麼,你也知道啊!

    現在又這般貞烈——適才你明明沒有被點中穴道,竟一路裝作動彈不得,由他順當抱進了屋裡——我倒不知道你這樣的人竟還有點羞恥心?

    邱廣寒一時氣極。你懂什麼,我是為了……她一咬唇。努力平靜了,反回了他一個冷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既然指使了他來對凌大哥下手,我這個綵頭想必也是你早許諾了人家的——事到臨頭又出來插手,多半也是想兩面逢源——說我沒有羞恥心。你又有麼?

    他——對凌厲下手?卓燕似乎微微一驚。凌厲人呢?

    邱廣寒本也是反唇相譏,並無一定憑據,當下也只沒好氣道,中了他一箭,還在林子裡——我要走了!

    中了他一箭?卓燕面色微變,俯身下去到那黑衣人身上摸出一個藥瓶,傾出粒丸藥遞給邱廣寒。

    他箭上劇毒,這是解藥,你趕緊去!

    邱廣寒接了解藥,瞧他神情略含緊張,倒也不似作偽,心下暗暗一笑,反而故意往桌上一倚,道,急什麼,他死不了的。我還有幾句話想問個明白呢,聊會兒再走也不遲啊。

    卓燕看了她一眼。隨你。既然你不關心他死活,哼,我更沒道理去關心。

    呀,我是萬惡的純陰之體呀,幾時關心過別人!邱廣寒口氣揶揄。我問你,這個人真不是你派去的?

    你也要看看我有沒有這個本事命令他。

    怎麼,他不是你手下麼?我聽他叫你作「四哥」呢?

    那又如何。卓燕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倒是有意思,這世上一共只有兩個人這麼叫我,其中一個去年在九華山被你殺了。現在這個——若非我來,只怕也要死在你手上吧?

    我——是啊,我要能殺得了他,我早殺了!邱廣寒氣憤憤。上次那個是朱雀山莊的使者,那照你的意思,這一個應該也是了?就算不是你派來的——總也是朱雀山莊的意思了,對不對?為什麼你們要殺凌大哥?他可沒什麼得罪你們的事情,除了……沒讓你帶我見你們神君。但這件事,你說會保密的!

    他是他我是我。卓燕只將關係撇清。他為什麼要殺凌厲,我又怎麼知道?

    邱廣寒哼了一聲。我看你只是不說。

    你想知道——好啊,等你來了朱雀山莊,自然知道。

    我才不去呢!邱廣寒一握烏劍。我走啦!你等著,回頭我叫凌厲來問你!

    你們兩個,最好離開江陰。卓燕突然添了一句。日子到了,我自會到一年前的老地方找你們——你告訴凌厲,不要多管閒事。

    什麼啊?邱廣寒嘟噥道。誰多管閒事了,現在是你們的人要下手——我們只是路過,你們又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了吧?

    卓燕只略略一笑。最好真的只是路過。

    邱廣寒瞪他一眼,不滿地向外走去。

    卓燕目送她離去,遠遠地直到她下了樓梯,才轉回來,到得窗前,微微一掀,只見邱廣寒轉去街角,卻是向太湖方向飛奔而去。倒不是說謊。他心道。跑得這麼急——適才不在意的模樣,難道當真只是裝的?

    他放下窗子,回進室內將幾處碰倒歪斜之物擺正,看了看地上的黑衣人,俯身將他扶起了,坐到桌邊,起出他肩上的麻藥針,向他穴道推拿。他麻藥藥性已淡,醒得很快——

    邱廣寒雖知凌厲不致中毒身亡,但想到他一個人不能動彈地躺在那裡,究竟也有點心慌,是以也顧不得許多,快快地奔起來。不過卓燕這會似乎是忘了。她心道。上次凌大哥服下他的蠱丸都沒事,區區小毒,又能奈何他麼?

    想到這裡她又欣欣然起來。畢竟這也可算是她的功勞。只是——朱雀山莊竟先要殺凌厲了。她覺得蹊蹺。哥哥讓我們打聽朱雀山莊的所在,好了,朱雀山莊的人倒是遇到了不少,可是又從何打探起?就算遇到慕容荇,也很難從他口中問出吧?

    不若把賭注改了。她心道。若卓燕賭輸了,便須告訴我們山莊的所在——不過他只怕難以答應。邱廣寒沉吟、

    「等你來了朱雀山莊,自然什麼都會知道。」她腦中突地閃過卓燕那句話,悚然一驚。若我去朱雀山莊……

    可是,凌大哥又怎會讓我去。她甩甩頭。又胡思亂想了呢……(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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