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下心頭浮起的一抹不屑,慕嫣然做出一臉已無大礙的放心模樣迎上前去,看著從屋簾下走出的慕昭揚和跟在身後的沈氏,低聲問候道:「父親……」
點了點頭,慕昭揚頓住腳步輕聲問道:「瑾兒如何了?」
淺笑了一下,慕嫣然答道:「現下已服了藥睡去了,已無大礙,父親放心便是……」
說罷,慕嫣然卻是故作不忿的看了站在慕昭揚身後的沈氏一眼。
慕嫣然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怨恨,又帶著一絲忌憚,卻讓一直注意著女兒的慕昭揚跟著心內起疑。
注意到慕嫣然的眼神,沈氏神色一頓。
大半夜的被杜姨娘派去的人打攪,說五少爺身子不妥要找個大夫,礙著慕昭揚在身邊,她不得不做出一副賢惠的模樣,披了裌襖起身拿了對牌,讓管家去找大夫。躺下沒一會兒,又起來伺候著慕昭揚起身,本以為等他上早朝走了自己能再睡一會兒,卻不成想他要親來看看兒子,不得已,自己也要隨著來,可這麼一折騰,自己的回籠覺怕是要落空了。
想著這接下來的一整天自己都要不得閒的忙著,更沒有歇息的時候,沈氏的心裡正在埋怨,一抬頭卻看到了慕嫣然如此不善的眼神,沈氏的心裡不由的打起了鼓,一邊,卻是小心的偷瞄嚮慕昭揚。
「我進去瞧一眼……」
眼看時辰不早了,顧不得追究女兒和沈氏之間的緣故,慕昭揚輕聲說完,抬腳進了內屋。
內屋暖炕上,慕容瑾的臉色,已一點點的正常起來,眼角眉梢處的萎靡難受,也不似方才一般明顯,讓柳氏和杜姨娘心下大安。
慕昭揚看了一眼兒子,叮囑了柳氏二人一聲,便朝外去了。
到了外屋,吩咐了沈氏送些燕窩一類滋補的物品到臨風軒,慕昭揚看了慕嫣然一眼,輕聲說道:「嫣兒送為父出門吧,然後便回屋休息吧,瑾兒既已無事,就別再這裡熬著了,有你母親和杜氏在呢……」
慕昭揚的話音落畢,沈氏便覺得心內咯登一記,卻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等再反應過來一抬頭,慕昭揚和慕嫣然二人已身影全無,沈氏不得不懊惱著歎了一聲,逕自出門朝映雪堂去了。
天色昏暗,只依稀看到東方天際處露出了一絲魚肚白的亮色,慕昭揚和慕嫣然父女二人一前一後的慢步行走在鋪了鵝卵石的石徑小道上,輕聲說著話。
「嫣兒,早上發生何事了?為父瞧你神色鬱鬱的。」
慈愛的看著這個一向聰穎的女兒,慕昭揚柔聲問道。
嘴角一撇,慕嫣然沉聲說道:「趙管家請來的大夫說瑾哥兒是傷風,好好將養幾天便好了……可隨後大哥哥請來的章大夫卻說瑾哥兒是食物中毒,稍晚片刻便性命危在旦夕,嫣兒想及此事便覺得後怕。」
言語簡單扼要的說出了問題的關鍵所在,慕嫣然低下頭,掩去了眉目中的薄怒。
「嫣兒可是懷疑你二姨娘?」
歎了口氣,慕昭揚輕聲問道。
搖了搖頭,慕嫣然沉聲答道:「嫣兒不懷疑任何人……」
說罷,父女二人陷入了長長的沉默中。
眼看府門在即,慕昭揚頓下腳步,轉過身看著仍舊低垂著頭看不出到底在想什麼的女兒,摸了摸她的頭,輕聲說道:「你心疼幼弟,為父很是欣慰,但是你二姨娘的為人,父親還是瞭解的,她雖然性格有些驕縱,但絕不是如此有心計的人,更莫說殘害性命了,所以,瑾哥兒的事,許是管家沒有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為了應付差事才導致的。嫣兒,莫要心思太重,多學學你母親,她為人處世都極大方,若不是後來……父親和她,也絕不會走到這一步的。」
說完這一番話,慕昭揚拍了拍慕嫣然的肩膀,不待她回答,就轉過身踏出了府門。
看著慕昭揚掩在轎中的身影,看著轎子漸漸的遠去變成了一個小黑點,慕嫣然的神色中,仍然帶著一絲無奈的怔忡。
父親,她僅僅是驕縱嘛?母親,又僅僅只有為人處世大方這樣的優點嘛?一葉障目,便是如今的您吧?
歎了口氣,慕嫣然轉過身,朝臨風軒走去。
踏入臨風軒,內屋裡只慕容瑾和杜姨娘二人。
見慕嫣然去而回轉,杜姨娘轉過頭看了一眼仍在沉睡的慕容瑾,站起身走到慕嫣然身側低聲說道:「二小姐,忙了大半夜了,您也回去歇一會兒吧,方才妾身勸說了半天,夫人才回明徽園去,您也回去吧……」
伸頭張望著看了慕容瑾一眼,慕嫣然展顏一笑,方回過神來看著杜姨娘安慰的說道:「瑾哥兒是個有福的,姨娘也莫要太擔心了。」
見杜姨娘點了點頭,慕嫣然方轉過身朝外去了。
回到瀟湘閣,靠在軟枕上假寐了小半個時辰,便到了要給慕老太太請安的時辰,慕嫣然打著呵欠站起身,讓紫雲和紫月給她梳洗完,帶著二人去了柏松堂。
「瑾哥兒可好些了?」
一反往常的和藹,待眾人請了安各自坐下,慕老太太看著杜姨娘一臉嚴肅的問道。
「回老太太的話,多虧了大少爺請去的章大夫,給五少爺瞧了病又重新開了藥方,眼下五少爺睡得正好呢。章大夫說先祛毒再調養,過幾日便無大礙了。」
恭敬的回了話,杜姨娘低眉順目的退回原位,站在了柳氏身後。
聽完杜姨娘的話,沈氏頓時一驚,面色泛白。
早起到臨風軒平白吃了慕嫣然一記怨懟的目光,回到映雪堂問了幾個丫鬟,只知道趙管家請來的大夫有問題,後來被大少爺帶走了,可到底發生了什麼,沈氏卻並不清楚。
此刻聽杜姨娘如此說,沈氏頓時覺得自己身上有天大的冤枉,顧不上辯解,她從椅子中站起身,走到地中央俯身一跪,只等著慕老太太訓話。
「你怎麼看?」
看著柳氏,慕老太太沉聲問道。
「言兒拘了趙管家,還未等問詢,趙管事便都說了。」
說罷,柳氏頓住了口中的話語,一旁,沈氏的臉上,卻是出了一層細汗。
「趙管家說,得了二夫人的對牌,他出去尋了幾家醫館,可因著已經過了三更的緣故,醫館都關了門,後來在街上看到了一個打著幡子的游醫,便請進府裡來了,沒想到卻是個半吊子的江湖郎中,差點誤了五少爺。」
幽幽的說完,柳氏抬眼看著慕老太太繼續說道:「老太太,此事想來與二夫人無關,只是底下人敷衍差事罷了。」
不置可否的看了柳氏一眼,慕老太太轉過頭狠狠地看了沈氏一眼,沉聲說道:「幸好言哥兒請來了正經的大夫,要不然,瑾哥兒的這條小命,可不無緣無故的就斷送在一個奴才的手裡了?到時候,就是殺了十個奴才,也賠不了瑾哥兒的一條命。」
「如今,你打算怎麼辦啊?」
喘了一口氣,慕老太太幽幽的問道。
見這次慕老太太是看著自己發問,沈氏低聲答道:「全憑老太太做主。」
斜了沈氏一眼,慕老太太輕聲說道:「趙管家是你用了這麼多年的奴才了,我也不能打他落了你的面子不是?就攆到東邊的莊子裡去吧。」
一句話,沈氏的面色,頓時比方才白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