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一個寒梅俏枝頭花紋的白玉茶碗碎在了地當中。
「娘,您消消氣,事已至此,您若是氣壞了身子,豈不是更如了她們的意?」
匆忙趕來的慕敏然一邊使眼色讓慕依然不要隨意說話,一邊走到沈氏身邊輕聲勸慰道。
急喘著氣,沈氏的胸口起伏不平,緊緊捏著炕桌邊緣的手背上,更是露出了一條條輕微的青色筋絡,顯是氣的不輕。
「趙平這個管家,當得越來越有本事了,我不過是拿了對牌讓他吩咐個下人出去找個大夫罷了,多大點兒事,他竟都能辦成這樣,活該被發落了出去。」
不解氣的說著,沈氏的臉上,一副猙獰的怒容。
那趙平,是她當初從瀏陽王府出嫁時帶來的陪房,這麼些年了,慕府裡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沈氏交給他,再由他差遣了底下的人去辦的,這下倒好,一個小錯處,便把大管家的身份給丟了,這以後,難道還讓她親自去吩咐底下人辦事不成?
這卻不是最要緊的,沈氏想到自己私底下交代了他去辦的那些事,此刻愈發心虛起來。
越想越氣,沈氏不由的看著自己一向看重的大女兒輕聲問道:「敏兒,你說老太太是不是察覺出什麼來了?還是明徽園那邊給出的主意?要不然,老太太怎麼會動這麼大的怒氣,把大管家說撤就給撤了?」
一邊撫著沈氏的背讓她喘勻了氣,慕敏然一邊斟酌著說道:「娘,女兒覺得沒您說的那麼複雜。」
又低垂著頭細想了片刻,慕敏然抬起頭看著沈氏說道:「娘,您想想,昨兒要是大哥沒請大夫,瑾哥兒說不定就……瑾哥兒於咱們,自是無多大關係,可是於老太太來說,那可是她的親孫子呢。人老了自然都愛小孩子,沒有榕哥兒之前,您看老太太多疼瑾哥兒啊,雖是個姨娘生的,可還不是放在心尖尖上一般的寵著?趙管家雖說為慕府操勞了這麼多年,可畢竟也是個奴才,差點就把主子的性命給耽擱了,老太太能放過他嘛。再說了,趙管事仗著府裡的勢,這些年做的那些事,老太太想必心裡也是極清楚的,只不過抓不到把柄教訓他是了,這次也恰好是撞上了。」
見沈氏一臉的擔憂,慕敏然端過炕桌上已換好的茶水遞給她,一邊繼續說道:「娘,雖說趙管家被送到了老太太的莊子裡,可那邊不是也有咱們的人嘛,到時候見機行事就好了,讓趙管事把從前的差事交給新找來的管家,咱們再一點點的往順裡理唄,左右不過多花些心思和時間罷了。」
歎了口氣,想想也只能如此,沈氏輕輕的點了點頭。
旋即,沈氏又一臉愁苦的說道:「我就怕,這個當口,明徽園那位起了心思,插進了她的人,到時候,咱們可就是替他人做嫁衣裳了。」
方才說話時便已想到了這些,慕敏然也不無擔憂的點了點頭。
一旁,慕依然輕聲開口問道:「娘,大管家犯了錯被攆到了莊子裡,便應該是二管家頂上大管家的差事吧?若論起來,再找個人,也未必能這麼快的上手,還不如讓自己府裡知根知底的人掌管著呢。」
看了慕依然一眼,慕敏然低頭細想了片刻,問詢一般的看著沈氏說道:「娘,依兒說的,也是個辦法。二管家是老太太那邊的人,這麼多年了,倒也安分,咱們不如賣個人情給他,也讓他知曉替誰辦事才能得到更多的好處。將來,找個時機您再賞他一份臉面,想來總有一天他會像大管家一樣成為您手裡的親信也不一定呢。」
頭痛一般的微蹙著眉頭,沈氏輕聲的嘀咕了一句「容我再想想」,便手撐在炕桌上,合上了眼。
相比映雪堂內的低沉,明徽園內,此刻顯得有些平靜。
看了一眼一語不發的柳氏,何氏輕聲問道:「娘,您想什麼呢?」
不待柳氏答話,一旁,慕嫣然卻是俏皮的答道:「女兒猜猜看,娘定是在想,老太太雖沒定,可這大管家的位置,絕對落不到旁人頭上去,就不知道,是落在二管家頭上呢,還是落在內院的王管事頭上。」
嗔怒的斜了慕嫣然一眼,柳氏沒好氣的說道:「小孩子家家的,越來越沒規矩了……」
一邊,卻是看著何氏說道:「二管家是老太太跟前的老人兒了,王管事又是跟在老爺身邊這麼多年了的,不論落在誰頭上,對我們來說都是好的,總之這次是個機會,不能再便宜了映雪堂那邊就是。」
點著頭,何氏輕咬著嘴唇說道:「若真只能從這二者裡面選一個,媳婦倒寧願是王管事,雖說他沒有二管家那麼和氣,可畢竟是父親從前使喚過的人,再加上,媳婦看著,大少爺和王管事走的倒蠻近的,不像二管家那麼油鹽不進的。」
點了點頭,柳氏輕出了口氣說道:「這件事,咱們就靜觀其變吧,誰也別去老太太跟前說什麼,老太太定了是誰就是誰吧,免得起疑。」
「是。」
何氏和慕嫣然輕聲應道。
第二日一早用完早膳,看著滿堂的兒孫,慕老太太沉聲說道:「自古尊卑有序,大管家雖在慕府功勞不小,可也不能免了他罔顧慕府孫少爺性命的罪責,昨日,我已吩咐了人把他送到東邊的莊子裡去了,以後誰也莫要來我面前求情。」
說著話,慕老太太的眼光逡巡著,在廳內眾人的面容上一掃而過。
頓了頓,慕老太太轉頭看向坐在下首處右手側的柳氏沉聲說道:「這當家的事,本來就該你打理的,沒得還讓我成日裡替你們操心。眼下大管家的職缺,總得有人頂上,你怎麼看?」
似是未料到老太太會詢問自己的意見,柳氏有些出乎意料的驚訝,隨即,卻低眉順目的柔聲答道:「都是兒媳的不是,累的娘操心家事……大管家一事,依兒媳看,不如讓二管家頂上,畢竟,二管家是府裡的老人了,也知根知底,總比從外面聘個人來的好。」
話說完,柳氏覺得,身側那束一直偷偷注意著自己的目光,沒有方纔那麼灼熱了。
慕老太太看了柳氏一眼,卻不做聲的端起了手邊的茶碗,一下一下的用碗蓋拂去了水面上飄零著的茶葉。
「二管家今年歲數也不小了,要不然,早十幾年就是大管家了……」
幽幽的說完這一句,老太太喝了口茶,朗聲說道:「大管家管來往人情,二管家管金銀米帛……老爺身邊的王管事,跟著老爺進出也這麼多年了,就讓他做大管家吧。」
一錘定音,卻是已下了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