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慕嫣然的腦中,竟是滿滿的震驚和不解。
那人,赫然竟是西麗王子,前世時賀婉茹的夫婿。可堂堂西麗儲君,怎會在如此時刻出現在大梁都城內?而且,會和卓遠之有關,而卓遠之,又知不知道他的身份呢?
腦中的謎團一個接一個,連慕容睿在她耳邊喚她,慕嫣然都未聽見。可等回過神來,慕嫣然一時之間又找不出應對的理由,只能含糊著搪塞過去了。
回到瀟湘閣,將秋娘這兩個月間送來的消息整理了一遍,慕嫣然仍舊覺得腦中一點頭緒都沒有,如今,除了知曉那幾個人的身份,以及他們與卓遠之有舊有關,其它,卻是一點兒線索都沒有了,慕嫣然越想越頭疼。
為今之計,只能從卓遠之身上突破了。
想到此,慕嫣然心中慢慢的清明了起來,眼中,也浮起了一抹輕微的算計。
到了四月,慕府內,柳氏又忙碌著準備了起來,何氏的產期預估是在五月中旬,大概端午過後就要準備起來了,是故這些日子,柳氏一邊斟酌著讓穩婆先進府候著,以備不時之需,一邊托人去找尋幾位家世清白的乳母。
而榕哥兒,也知曉自己要有弟弟妹妹了,每日裡乖巧的不再去癡纏何氏,要麼跟在慕老太太身邊,要麼就是窩在明徽園,柳氏看賬本,他就自己坐在軟榻上玩手裡的玩偶,等慕容瑾從學堂回來,屁顛屁顛的跟著慕容瑾滿院子亂跑,惹得乳母在身後不住聲的叮囑著,生怕把這位小祖宗給摔了。
卓遠之不再從慕府領月例銀子,瞧著倒是比從前多了幾分意氣奮發的模樣。慕嫣然暗歎「人窮志短,古人誠不我欺」,不過。比之從前,卓遠之回慕府的次數倒是多了許多,有時候是找慕昭揚請教學問上遇到的疑難。有時候,則提著新鮮的瓜果點心來陪著慕老太太和柳氏說會兒話。一時間,卓遠之在慕府的聲名,愈發好起來,慕府從上至下,除了慕容睿和慕嫣然,以及紫雲紫月二人,其他人。每每提及卓遠之,都是讚不絕口。
這一日歇了午覺起來,聽紫月說卓遠之又來了,慕嫣然打發了紫月去柏松堂瞧著,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慕嫣然似往日一般,帶著紫雲去了柏松堂,恰好,在柏松堂的院門處,遇見了卓遠之。
「二小姐安好……」
拱手朝慕嫣然一拜。卓遠之一派和煦,午後的陽光順著院牆落在他的眉梢肩膀,愈發襯得他面容如玉,身姿挺拔。
「嫣然見過卓公子。」
回了禮。慕嫣然閃開一步,讓開了路,眼角,卻不自禁的看向卓遠之的腳步。
果然,卓遠之並未急著離去,一臉淡淡的笑容看嚮慕嫣然,口中輕聲說道:「遠之一早便聽幾位兄長說,二小姐的才學極好。方寸書院最近購置了一批新書,都是雜記游文,頗受青睞,二小姐若是有空,不妨去看看,定會有所收穫。」
頷首一笑,慕嫣然抬頭謝道:「多謝卓公子了。」
點頭應下,卓遠之抬腳打算離開,耳邊,傳來了慕嫣然有禮的問話聲:「前些日子卓公子送的禮物,嫣然還沒有謝過卓公子呢。為表誠意,嫣然也想準備一份禮物回贈卓公子,卻不知卓公子可有什麼喜好?」
釋然的笑著,卓遠之擺了擺手答道:「區區一份小禮物而已,二小姐切莫為此掛懷,否則遠之心內著實不安。」
故作一副小女兒的天真姿態,慕嫣然怏怏不樂的嘟囔道:「父親教過我的,無功不受祿,禮尚往來才是長久之道。難道,卓公子是打算與慕府劃清界限,所以才不收嫣然的回禮嗎?」
臉色一頓,卓遠之的神情有些訕訕的,隨即側著頭思忖了一下輕聲答道:「翠竹苑書房裡有一套大梁水繪圖,恩師說二小姐手裡有臨摹的,若是可以,還請二小姐送給遠之一份,遠之不勝感激。」
大梁水繪圖,描繪的是大梁境內的若干條水道,通常是在水利等方面有需要的人才會用到,當然,也另外有一部分人會在遊歷的時候看這個,選擇從哪兒走陸路,再從哪兒轉水路,也便利的多。
「沒想到卓公子也對大梁山水感興趣,既然如此,嫣然繪好後會差人送去荷花巷,若是過於粗陋,還望卓公子莫要嫌棄。」
卓遠之索要的禮物,不會讓人花費過多銀錢,卻又得花不少的心思,說起來,也算是一份拿得出手的賀禮了,慕嫣然一邊暗歎他的心思轉換之快,一邊抿嘴笑著,應下了他的請求。
拱手朝慕嫣然一拜,卓遠之直起腰出了柏松堂的大門。
看著他的背影漸漸遠去,慕嫣然低聲吩咐著紫雲,讓她記得這幾日有空的時候把那份大梁水繪圖臨摹出一份來,讓常清送到荷花巷去。
陪著慕老太太聊了會兒天,又跟著賀琳蓉去襄王府跑了一趟,再回到慕府時,天色已暗了,看著膳桌旁慕昭揚一臉不虞的臉色,慕嫣然直覺的去看慕容睿,果然,他的臉色也有些不好。
慕昭揚不說話,柏松堂裡頓時比平日裡安靜的幾分,便連一向吵鬧的榕哥兒,也規矩的坐在乳母懷裡用完了飯,急吼吼的跟著慕容瑾跑了。
慕昭揚似往日一般,用完膳必定要陪慕老太太說會兒話,趁著這個功夫,慕嫣然帶著紫雲疾步去了山水居,果然,慕容睿坐在書桌前正在發呆。
「三哥,怎麼了?可是你又去跟父親說經商的事了?」
這幾個月,表面上瞧著一派寧靜,實際上,慕昭揚沒少盯著慕容睿,生怕這個兒子不改初衷的要去經商。可慕容睿除了往外跑的時間多了些,每日還是老老實實的去學堂,慕昭揚便聽之任之了,甚至偶爾見到慕容睿和太子在一起,慕昭揚還會覺得心中有老懷甚慰的感覺,可今兒回府,慕容睿卻已經在翠竹苑書房候著自己了,口中的說辭,如同年前那次一般,只不過,這次準備的理由,卻比上一次充分了許多。
聽他說完,慕昭揚便冷著臉出了翠竹苑,可心內的波濤洶湧,卻是無人知曉。
對三個兒子,慕昭揚自問一視同仁,如今慕容言在軍中頗有建樹,慕容峻又是狀元,將來也定然官路顯赫,唯獨這個自小便比兩位兄長性子活脫的慕容睿,讓慕昭揚最是矛盾。
做父母的,惟願子女開心,慕昭揚也希望慕容睿能像他的兩位兄長一般,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可偏偏他卻選中了地位最低等的商人,前一次,自己還可以以此來拒絕他,可如今……
哎,一想到慕容睿談及經商時眼中散發出的奪亮光芒,想到他制定的從商策略,慕昭揚的心內,又是歡喜又是擔憂。
山水居內,慕容睿深深的歎了口氣,看著慕嫣然低聲問道:「嫣兒,若是父親執意不許,你說,我該放棄嗎?」
「當然不。」
知曉慕容睿的性子,慕嫣然疾聲答道。
自嘲的笑了笑,慕容睿無奈的說道:「父親對我,怕是失望透了吧?我跟他說起這些事時,他口中雖什麼都沒說,可我感覺的到,他看我的目光,儘是不滿。是啊,我若是像大哥二哥一樣,無論從文從武,混一點名堂出來,再過兩年,娶妻,生子,這一生都順順當當的,多好,偏要去從商,做一個賤民……」
「三哥……」
眼見慕容睿的眼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慕嫣然的心中微微的浮起了一抹不忍。
阻止了他要說出繼續貶低自己心中期望的話語,慕嫣然抬頭看了他一眼,轉身出了柏松堂。
翠竹苑書房裡,慕昭揚靠在書桌後的紫檀木扶手椅中,回想著幾個時辰前慕容睿在自己面前高談闊論的模樣,想了許久,慕昭揚的嘴角處,泛起了一個無奈的笑容,一邊口中喃喃的斥道:「臭小子……」
話音落畢,門外傳來了福伯的請示聲:「老爺,二小姐來了,可請她進來嗎?」
「進來吧。」
慕昭揚沉聲應道。
「吱呀」一聲,慕嫣然帶著一絲俏皮的笑容,閃身從福伯身後進了書房的門。
慕昭揚的書房,對慕嫣然而言,輕車熟路。
逕自尋了個靠近慕昭揚的座椅坐下,慕嫣然靜靜的打量著他,一邊心中暗暗的思忖著自己要說的話。
「嫣兒,替你三哥做說客來了?」
打發了福伯下去沖泡茶水,慕昭揚笑呵呵的看著慕嫣然輕聲問道。
俏皮的吐了吐舌頭,慕嫣然也不再隱瞞,開門見山的問道:「父親,三哥並不是純粹去經商,科考他不會放棄,到時候一定會去博個功名,經商就當是讓三哥為家裡多賺些銀子罷了,總歸都要養活一大家子人的,父親為什麼不許呢?」
接過福伯奉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慕昭揚沉聲說道:「你三哥的想法,固然沒錯,但是,如今看來,時機並不成熟。」
見慕嫣然面露不解,慕昭揚不再開口,只提示一般的說道:「你三哥去找了太子,這主意,是你出的吧?」
小把戲被慕昭揚看穿,慕嫣然羞赧的低下了頭,一邊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許久,慕昭揚再未說話,慕嫣然抬頭去看,卻見他仍舊盯著自己,心中忐忑,慕嫣然失聲問道:「難道,父親是擔心將來登上皇位的並不是太子,給三哥帶來災禍?」
眼中拂過一抹讚賞,慕昭揚靜默不語,另一旁,慕嫣然的心裡,卻是泛起了一抹冷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