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小姐,好久不見。」
停靠在斜前方的馬車裡,長樂郡主看著慕嫣然揚聲招呼道。
正月裡的那只暗箭,慕嫣然雖不知曉其中含有怎樣的意思,可那驚險一瞬,她卻看得真切,那只箭,原本就是朝自己射來的。
回府的第一件事,慕嫣然便是央了慕容睿去查,看那晚都有誰在天府茶樓,又有誰上過屋頂,可未等慕容睿查出結果,第二日去襄王府探病的時候,賀啟鈞卻一再要求慕嫣然別再插手此事,想到賀啟鈞定然比自己有辦法查出幕後真兇,慕嫣然點頭應允了。
可自此之後,那件事像是被賀啟鈞掀過去了一般,再未聽他提起過,而慕嫣然問起來的那幾次,賀啟鈞也找話岔了過去,次數多了,慕嫣然頓時知曉,要麼這件事另有隱情,要麼,就是那幕後指使之人與自己逃不脫干係,追查下去勢必會牽連自己。每每想到此,慕嫣然都覺得心裡有一絲既無奈又忐忑的感覺來回飄蕩,像是怎麼都糾纏不清一般。
長樂郡主,是慕嫣然最初便懷疑過的,可一想到兩人雖然互相不喜,卻也沒到要對方死的地步,慕嫣然搖了搖頭,將那個自認為是荒誕的揣測,甩出了腦海。
可此刻看到一臉平靜的注視著自己的長樂郡主,慕嫣然的心裡,又浮起了那絲奇怪的感覺。
「不知郡主有何吩咐?」
下車給長樂郡主見了禮,慕嫣然聲音冷淡的問道。
自過完年,清遠翁主便在皇后娘娘面前求了恩旨,長樂郡主姐妹倆,便再未跟著賀婉茹一起學禮儀了,雖覺得有些奇怪,可想到不用再看著那幅一看到自己便滿臉厭煩的臉,慕嫣然只覺得有一絲解脫的感覺。
算起來,倒是有小半年沒有見過長樂郡主了。
「我……」
囁喏了半天,長樂郡主一時間。又不知曉該說些什麼了。
臉色變幻了一會兒,長樂郡主目露請求的低聲問道:「我想知道。襄王世子的傷,可好些了嗎?」
賀啟鈞的傷,早已不是什麼秘密,何況十五那夜動靜那麼大,想要隱瞞的無人知曉。是絕無可能的,可賀啟鈞在軍中也有自己的勢力,若說得罪了什麼人,也是有可能的。既然他不想鬧大了去追查,自然有他的道理,是故從上到下。一眾人難得的保持了沉默,默認了他傷寒引發舊傷需要閉門靜養的借口。
長樂郡主知曉此事並不奇怪,而且她一個女孩兒,去打聽旁人的私事也不合常理,何況對方還是個成年男子。是故。長樂郡主來詢問慕嫣然,這樣的事情本來再正常不過,可聽在慕嫣然耳中,卻全然不同,慕嫣然只覺得心內的那種奇怪感覺。愈發明顯。
「嫣然不知郡主所問何意。襄王世子的事,嫣然又怎會知曉?郡主怕是問錯人了。」
冷聲說完。慕嫣然低垂著頭再不看她。
「他妹妹是你二嫂,你怎會不知?慕小姐,我只想知道他的近況,舉手之勞,何必如此絕情?」
長樂郡主話語中的央求之意愈濃。
「王府之事,嫣然怎能隨意對外人言之?還請郡主原諒,嫣然告退。」
說罷,慕嫣然看了一眼小安子。
待小安子放下腳凳,慕嫣然屈膝沖長樂郡主行了禮,鑽進了馬車。
「慕小姐……」
泫然帶淚,長樂郡主手扶著車壁急切的看著慕嫣然喚道。
在車廂內坐定,慕嫣然眼神幽幽的看著長樂郡主沉聲說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若是從前未發生過那些事,此刻,郡主又何至於此呢?」
一語雙關,長樂郡主的臉色,頓時比方才蒼白了幾分,而看到她臉色變化的慕嫣然,心內一沉。
恐怕,十五那夜的兇手,真的是長樂郡主指使的。
如是想著,慕嫣然的眸色,頓時冷了下來,放下車簾敲了敲車廂,馬車重新駛動了起來,慕嫣然卻覺得從未有過的失落。
即便是長樂郡主被攬月閣的人帶去,慕嫣然也從未想過要傷害她,而她,竟恨自己到了如此地步,非要置自己與死地。
十五燈會那日,她還埋怨過慕容睿沒有事先告訴自己賀啟鈞也要去,可現在想想,若不是賀啟鈞,自己已當場喪命了。
長樂郡主……
緊緊的攥著鋪在身下的厚褥,慕嫣然的心裡,一層冰冷。
馬車駛到慕府門前,大門處,是一臉喜意的紫雲。
「小姐,大少奶奶生了位小少爺呢……」
心中的怨氣被沖淡的一乾二淨,慕嫣然接過紫雲手裡的荷包,和兩個塗成了紅色的喜蛋遞給小安子,轉身疾步朝清涼閣去了。
內屋裡的腥氣已被打掃乾淨了,一臉疲倦的何氏躺在床上,看著身邊襁褓裡的小嬰孩,臉上儘是欣喜。一旁,榕哥兒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摸著弟弟的臉蛋,一邊看著何氏輕聲問道:「娘,弟弟為什麼不理榕兒?」
寵溺的捏著榕哥兒的臉,何氏未作聲,一旁,柳氏將孫子抱在懷裡哄道:「弟弟睡著了,等過些日子長大了,他就能和咱們榕哥兒一起玩了,到時候榕哥兒要護著弟弟,好不好啊?」
鼓著臉頰點了點頭,榕哥兒揮舞著小拳頭朗聲應道:「爺爺說了,我是男子漢,長大了要跟爹爹一樣,所以我會保護太祖母,祖母,娘親,還有弟弟妹妹們。」
榕哥兒稚氣的童聲,引得屋外進來的人儘是笑容,慕老太太任由明萃和明霞攙扶著進了內屋,柳氏忙不迭的讓開了床邊的位置,讓慕老太太坐在了床邊。
抱著孩子看了看小傢伙閉著眼睛酣睡的小模樣,慕老太太轉過頭看著何氏說道:「你同你母親一樣,是個有福氣的。」
一連幾日,慕府內客滿盈門,慕容言每日裡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從慕府回去,慕敏然的臉色,頗有些沉悶,想到父親和祖母歡喜的模樣,想到襁褓裡那個紅紅皺皺的小嬰孩,慕敏然突然有些羨慕何氏的好命。
「大少奶奶,煙雨來給您請安了。」
簾子外傳來了丫鬟的通秉聲,慕敏然壓下心中的不快,看向腆著肚子進來的煙雨。
「給大少奶奶請安。」
行了個虛禮,如往常一樣,煙雨坐在了慕敏然下首處的扶手椅中。
「大少奶奶,慕府那邊一定很熱鬧吧?大少爺定然十分歡喜,大少奶奶命真好。」
想起何氏,煙雨的心裡也艷羨不已,一邊輕輕的撫摸著自己的肚子,一邊閒聊的說道。
點了點頭,慕敏然注意到她的動作,沉聲囑咐道:「八月裡你也要生了,這些日子凡事都注意些,從前我交代過你的那些都記好了,若有個什麼差池,想想你老子娘。」
眼中的不快一閃而過,煙雨垂首應道:「婢妾曉得。」
似是注意到了煙雨的牴觸,想到她肚裡的孩子如今也是關鍵,慕敏然又放柔了話語撫慰道:「你放心,從前我許諾過你的,定然作數。只要是個小少爺,等滿月了我就抬你做姨娘。」
淡笑著沖慕嫣然點了點頭,煙雨輕聲應道:「婢妾謝過大少奶奶。」
過了好一會兒,煙雨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慕敏然說道:「婢妾聽身邊的媽媽說,孩子頭一個月,最好還是吃親生母親的奶水比較好,所以婢妾……」
「不行,我早就說過了,孩子由乳母餵養。」
眼神鋒利的看向煙雨,慕敏然打斷了她的話凜冽的說著。
見煙雨有些不忿的看著自己,慕敏然嘴角浮起了一抹冷笑,看著她沉聲說道:「如今肚裡的孩子是男是女都還不知曉呢,你就敢來和我談條件了?莫要以為你身懷有孕就高人一等了,我能抬你做通房做姨娘,自然也能把你踩下去抬旁人,莫要蹬鼻子上臉的把自己太當回事。安分守己的做你該做的,我虧待不了你,若是癡心妄想的惦記別的,莫怪我不客氣。」
攥在扶手上的手顯得愈發白皙,煙雨深呼了一口氣,站起身給慕敏然行了禮,轉身朝外去了。
邁出門檻的那一瞬,煙雨的臉上,突然浮起了一抹艷麗的笑容。
一手撐著門簾,煙雨一邊轉過頭來看著慕敏然輕聲說道:「二少奶奶從前八個月的身孕,突然小產了,婢妾生怕自己也遇上這樣不幸的事,所以格外小心,不過這一小心,倒是讓婢妾發現了好些有趣的事呢,等改天有時間了,婢妾再好好和大少奶奶聊。」
說罷,屋簾落下,擋住了慕敏然驚詫的目光,和略微有些顫抖的雙手。
「砰」的一聲,慕敏然手邊的茶碗碎在了門簾下,眼中怒火叢生,慕敏然斜了身邊的水墨一眼吩咐道:「去問問當日的那幾個人,看看煙雨都知道了些什麼。另外,再叮囑她們一遍,誰要是口風不緊說了不該說的話,莫怪我不客氣。」
點頭應下,水墨逕自出去安排了,身後,慕敏然冷笑著低聲說道:「你最好保佑是個男孩兒,那樣還能去的痛快些,否則,僅憑你方纔那句話,這後半輩子,我會讓你生不如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