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風,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看著面色堅定的慕風,慕嫣然有些不解的問道。
薄唇抿成了一條細線,慕風遲疑了許久,仰頭看著慕嫣然問道:「姐姐可還記得玉郎?當日姐姐從慕府出來,是我安排人將姐姐強行擄到了賞菊閣,也是玉郎率先見過了姐姐,我才露面的。」
見慕風主動提起了玉郎,慕嫣然的心裡,頓時長舒了一口氣。
玉郎,對於清風公子而言,必定是極其重要的人,可如今的慕風,身邊沒有了玉郎的陪伴,不知道又是怎樣的心境,慕嫣然原本以為玉郎定然會是扎根在慕風心裡的一根刺,此刻見他願意主動提及,想來過了今日,慕風的心裡,再無陰霾。
點了點頭,慕嫣然靜靜的看著慕風,慕風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我十五歲在賞菊閣打理那裡的大小事宜,那時,玉郎也是那兒的小倌之一。只不過,玉郎是因為相貌堂堂,被其中一名貴夫人看到指名索要的,所以,賞菊閣裡的管事花費了許多心思和手段,才將玉郎帶到賞菊閣。可是,玉郎不願以色事人,寧可玉碎……」
輕聲訴說著往事,慕風的眼中,沒有了從前的那份依戀,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沉重的緬懷。
「賞菊閣裡有些手段,是可以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那時的的玉郎,受了許多苦,卻仍舊沒有屈從,奄奄一息之時。是清風救了他。」
似是遠處出現了玉郎的身影,慕風輕歎了一口氣,「其實,在賞菊閣的那幾年。是我心裡最掙扎難耐的幾年,我心裡希望自己能像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鐵骨錚錚的屹立於這世間。就像……就像玉郎那般,不為自己所不喜的事而折腰,可是,實際上,我卻不得不卑微的活著。在別人的眼裡心裡,我雖然姿態高高在上,其實。和那些婉轉於他人胯下承歡的小倌,又有何區別?」
慕風的話語輕柔,慕嫣然卻從中聽出了難言的苦澀,而玉郎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此刻看來。倒也沒有那麼難猜了。
「玉郎現如今身在何處?」
慕嫣然不忍的問著,生怕得到一個不好的結果。
原本高仰著的頭,一點點的低垂了下來,眼中,也儘是落寞的薄霧,慕風許久都沒有開口說話,頓時,正屋內,瀰漫起了一絲清冷的哀傷。
「你想擺脫往日的生活。玉郎懂你,如果知曉你如今有了這樣的新生活,他心中必定也會為你感到高興。」
慕嫣然勸解的說道。
點了點頭,慕風繼續說道:「玉郎奄奄一息之時,清風救了他,那時的玉郎。已經心無生志,養傷便養了四個多月,那四個多月,清風便親自在旁照料,自那以後,清風和玉郎,亦師亦友。可在旁人眼裡,定然覺得他們是一對。」
幽幽的說著,慕風似是在說自己看到的發生在旁人身上的事,唇邊溢出了一抹苦笑。
「有玉郎相伴左右,時常開解一二,清風覺得,賞菊閣的日子,也不似先前一般讓人作嘔了。直到後來……」
眼中浮起了一抹沉痛,慕風大口喘著氣道:「賞菊閣事發,威遠侯震怒之餘,牽連到了賞菊閣的一眾人身上,可還未等到他處置賞菊閣裡的人,官府的人便到了,威遠侯生怕我洩露他的私密,便起了殺心,不料這事卻被玉郎知悉。為了救我,玉郎當場斃命,我猶記得他臉上的那一絲淺笑,儘管如此,玉郎仍舊奮力的擺著手,讓我快走……」
屋內靜的像是繡針落地都聽得見一般,慕嫣然只覺得心裡有一絲沉重,抬眼去看,慕風的眼中,已泛起了幾許晶瑩的淚意。
「賞菊閣化為烏有,從都城中逃離出來,我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從前本以為,離開了賞菊閣,置身於自由自在的天地間,我必定是歡喜異常的,可那些日子,我除了漫無目的的朝前奔跑,心裡,竟一點感覺都沒有,我只覺得,眼前,是玉郎悲痛憤慨的眼眸,耳邊,是玉郎淒厲的慘叫。那樣的日子,我覺得生不如死,我恨不得,與他死在一處。」
別過頭,拿衣袖拭去了滲出眼角的淚水,慕風沉聲說著,喉嚨中的沙啞,讓此刻的他,仿若渾身籠罩在一片漆黑的濃霧中一般,沉痛無比。
「當日你救了他一命,如今,他也算是還了你,你們的相識相知,便是從中得到了頓悟,來世,你們再做好兄弟也不遲。」
只覺得勸慰的話語有些無力,慕嫣然輕柔的說道。
釋然的點了點頭,慕風輕聲說道:「玉郎於我,亦師亦友,沒有他的相伴,我在賞菊閣裡,不知道已成了什麼模樣。所以,他去後,我暗自立下誓言,要為他守孝三年。慕風不求旁人知曉,只求問心無愧,還望姐姐諒解。」
回明瞭拒絕的理由,慕風的眼中,帶著一絲歉疚。
慕風此舉,可以說是至情至性,慕嫣然又怎能因此而怪責於他?
如是想著,慕嫣然點了點頭道:「既如此,那我便不再強求,此事你也只當是耳旁風便是,以後,我也不會再提及了。」
二人閒聊了幾句,時辰已經不早了,慕風起身拜別了慕嫣然,出府朝軍營去了。
在內屋坐了許久,斟酌著要如何告訴紫月,慕嫣然的心裡,頓時有些為難,直到紫月輕手輕腳的走到她身邊站定,慕嫣然依舊沒有想好要如何說,索性心一沉,將實話告訴了她。
「正如他所言,賞菊閣的那幾年,玉郎於他,也許不僅僅是一個相依相伴的人那麼簡單,也許,還是他能立於這世間的一個支柱,所以,玉郎的離去,對他而言也是一個致命的打擊,君子當言而有信,他既是立下誓言,我自是不好逼迫於他,紫月,你……」
輕聲勸解著紫月,慕嫣然抬頭去看,卻見紫月已是滿臉的淚。
「紫月……」
慌亂的拿帕子給她擦拭著臉上的淚水,慕嫣然柔聲勸解道:「這,也許就是你們之間有緣無份,咬咬牙,將他忘了吧,啊?」
從慕嫣然的手裡接過帕子擦淨了臉上淚水,紫月俯身跪在慕嫣然面前哽咽著說道:「主子,奴婢無悔……」
「紫月,你……」
紫月的話,讓慕嫣然有些不解,慕嫣然忙不迭的要拉她起來,紫月卻執拗的跪著不肯起身。
「主子,奴婢願意等到風公子守完孝期。」
淚眼婆娑的看著慕嫣然,紫月輕聲說道。
身子一僵,慕嫣然似是有些不敢置信一般看著紫月,卻見她臉上的神情,從未有過的鄭重。
「紫月,慕風到王府,也才一年半而已,他說要守孝三年,那就要再等一年多,而那時候你已經二十三歲了,到那時,若是慕風……」
慕嫣然的話未說完,便被紫月打斷了,「主子,奴婢知曉,奴婢心裡都知道,但是,奴婢無悔。」
顧不得擦淚,紫月抬手用衣袖將眼中不斷滑落的淚珠擦拭乾淨,吸了吸鼻子道:「奴婢這麼多年,也知曉了許多事,除了殿下對主子是一如既往的好,其它的男人,都是朝三暮四朝秦暮楚,受委屈的,卻總是女子。奴婢老早就下定決心,這一生,都跟在主子身邊伺候,哪怕孤獨終老,也比成日為此傷心難過的好。」
臉頰邊浮起了一抹羞澀的笑容,紫月看了慕嫣然一眼,低垂著頭輕聲說道:「風公子的事,奴婢也是早就猜到了,只不過,奴婢卻想歪了,以為風公子和那位玉公子……對風公子,奴婢從前有一份惺惺相惜的同情,可如今,更多的卻是心疼,他對玉公子,是士為知己者死的敬重,設身處地,奴婢怕是也會如此,所以,這樣的風公子,奴婢更加不會割捨,還望主子成全。」
慕嫣然把慕風當做弟弟一般,而紫月在她身邊服侍了這麼多年,也情同姐妹,再沒有誰,能比慕嫣然更關心他們的將來。
可如今見紫月如此,慕嫣然的心裡,除了憐惜,便是濃濃的心疼,伸手過去拉紫月起身,慕嫣然輕聲嗔道:「真是個傻丫頭,他值得你這般為他嗎?」
抿嘴綻開了一個清淺的笑容,紫月順勢站起身,點了點頭道:「風公子的身上,有他的好,也許旁人沒看到,可奴婢覺得,奴婢看到了。」
說罷,紫月似乎覺得自己的話過於羞赧,臉頰邊,頓時又浮起了兩朵紅雲。
如今的紫月,正是最好的年華,再過一兩年,若是慕風不願意娶她,再想議一門好親事,怕就不如現今一般容易了,想到此,慕嫣然看著紫月說道:「那我去找他說,若他有這樣的心思,那你便好生的候著他,只等著日子到了嫁過門去,若他沒有這個心,你便聽我的,死了這份心,可好?」
原本緋紅的臉頰,慢慢的透出了一份蒼白,紫月咬著嘴唇躊躇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道:「主子,奴婢不想讓風公子知曉此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