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已有了五個月身孕的紫雲前來給慕嫣然請安。
七月裡的時候,紫雲便回來過一次,說要跟在慕嫣然身旁伺候,可慕嫣然哪裡會應允?囑咐了她好些話,讓張緒進把她送回去好生休養,等到產下了孩子,再回來伺候。
去年的今日,是紫雲出嫁的日子,再加上第二日便是中秋了,紫雲便帶著公婆準備好的半車瓜果野味,來王府給慕嫣然請安磕頭。
主僕二人許久未見,各自都有許多體己話要說,沒一會兒,便說起了紫月。
紫雲和紫月是孿生姐妹,紫雲未出嫁之前,兩人身量相似,若是不開口說話,不相熟的人也很難辨別出二人究竟誰是紫雲誰是紫月。
紫雲出嫁後,身形較女兒家時豐腴了許多,面上也和氣柔婉了些,姐妹二人再站在一處,便極容易區分開了。
「奴婢姊妹二人跟在主子身邊服侍,也有十多年了,紫月是什麼樣的性情,主子怕是比奴婢還清楚。她決定了的事,是再難更改的。」
提及紫月,紫雲的話裡,也難免會有一絲惆悵。
撇開慕風從前的過往不說,只看如今,慕嫣然當慕風是弟弟一般,慕風自己又在軍營裡辛苦打拼,以他的心志,將來未必不會出頭。
論風姿,論身份,紫月怕是都有些高攀了,更何況,紫月還比慕風大三歲。
只要一想到此,紫雲的心裡就有些忐忑。
「我本想著去試探慕風幾句,若他無心,那也好讓紫月早早兒的死了心,可那傻丫頭,卻求著我別去說,說不想讓慕風心裡有負擔,哎……不過,慕風的性子,我多少也瞭解一點兒。紫月對他的好,我想他心裡定然也是有數的。否則。當日我提出要將紫月許配給他,他拒絕的理由,怕就不是三年孝期這樣了。」
慕嫣然揣度著說道。
面上有些落寞,紫雲抬眼看了慕嫣然一眼道:「自小跟在主子身邊,奴婢和紫月就沒想過這麼多的事。只要伺候好主子,哪怕一世都跟在主子身邊做丫鬟,奴婢二人也無怨無悔,如今。能有這樣的幸福生活,奴婢已經知足了。紫月也是大人了,她自己的事。她定然也是心裡有數的,所以,一切,但憑主子做主。」
又安慰了紫雲幾句,讓她不要為紫月的事掛心。慕嫣然讓小平子去喚了張緒進進來,帶著紫雲出去了。
第二日,便是中秋了。
文府和總督府都送來了帖子,請賀啟暄和慕嫣然到府中團圓,慕嫣然都以孩子尚小不便遠行而推拒了。中秋夜,一家幾口圍坐在院子裡的錦桌旁。看著皎潔的圓月,開心的說著話兒。
「娘,瑜哥兒又長胖了。」
慕嫣然和賀啟暄坐在躺椅裡看著漆黑的蒼穹,身後,傳來了珠兒清脆的話語聲,慕嫣然轉過去看了一眼,頓時身子一緊。
珠兒的懷裡,抱著裹得厚厚的襁褓,襁褓裡,瑜哥兒還興奮的伸著小手要去摸珠兒的臉。
身後,乳母臉上一臉的慌亂,看嚮慕嫣然的眼神,也有些自責。
眼看珠兒抱著瑜哥兒就要下台階了,慕嫣然正要開口阻攔,只覺得手被賀啟暄覆住,耳邊,賀啟暄揚聲說道:「珠兒,瑜哥兒摔了跤,可是要哭的,你要抱好他。」
哼哧哼哧的走過來,將瑜哥兒放到賀啟暄懷裡,珠兒喘著氣說道:「爹爹,珠兒知曉,珠兒會抱好弟弟和妹妹的。」
說罷,珠兒抬起小手背,將額頭上的一層薄汗擦去,轉身又朝內屋跑去。
四歲多的孩子,自己都還走不穩,卻還要去抱小嬰孩,慕嫣然雖感到有些自豪,可看到珠兒從台階上往下走,就覺得一顆心懸在了喉嚨裡,又不敢出聲,生怕驚嚇到了她,讓她腳下不穩,而一旁的賀啟暄,卻逕自逗弄著咧嘴傻笑的瑜哥兒,像是絲毫都不為此擔心一般。
不一會兒的功夫,蕾兒也被珠兒抱了出來。
「娘,瑜哥兒比妹妹長得快呢,我覺得他比妹妹重。」
見慕嫣然伸手過來,珠兒吃力的將蕾兒遞到她懷裡,一邊感歎的說道。
「瑜哥兒是男子漢嘛,將來要保護你和蕾兒,自然要吃的壯壯的啊……」
哄著珠兒,慕嫣然牽著她的手讓她坐在身邊,一家五口親熱的說笑起來。
慕風進來時,慕嫣然不由而然的回頭去看,紫月已經不在身邊伺候了,而慕風的眼神,從白薇幾人身上略過,旋即,臉上閃過了一絲黯然。
雖只是一瞬,再回過神來,慕風已經一如往常的親和,慕嫣然卻知曉,那日的事,已經在他的心湖激起了一層漣漪。
而他的黯然,也表明了他的心跡。
如是想著,慕嫣然輕輕的舒了一口氣,似是為紫月高興一般。
廚房做了好幾種餡料的月餅,祭過了月神,慕嫣然掰開了幾塊遞給了賀啟暄和慕風,一邊,又餵著珠兒吃了幾口,其餘的,則讓白薇拿去分給一心堂裡伺候的丫鬟們,也沾沾祭過月神的喜氣。
賀啟暄和慕風談古論今的閒聊著,一心堂院門輕響,有小丫鬟過去開了門,不一會兒,小貴子進來在賀啟暄耳邊耳語了幾句。
面色輕變,轉瞬便恢復如常了,賀啟暄回頭看著慕嫣然說道:「營裡有點事,我去外書房一趟,你們姐弟二人聊會兒吧,一會兒起風了就進屋去吧,別著涼了……」
慕嫣然頷首應下,賀啟暄端起茶碗喝了口茶,起身大踏著步子朝外去了。
兩個乳母過來抱著蕾兒和瑜哥兒進屋去了,珠兒也蹦蹦跳跳的跟著進去了,頓時,院子裡,便只剩下了慕嫣然和慕風二人。
皎月的銀華傾瀉在院落裡,一地的流光,給靜謐的院子,增加了幾分淡然,慕風看著一臉淺笑望著自己的慕嫣然,頓時顯出了一絲不自然。
「過了中秋,這天氣就要慢慢涼下來了,去年的這時候,紫月做了些鞋襪中衣給你,過幾日,怕是就要打整著做新的了,如果你覺得彆扭,我便讓別人去做,不讓紫月動手了,如何?」
心中一動,慕嫣然看著慕風問道,臉上一派閒聊的模樣。
慕風抬眼去看,見慕嫣然臉上並無異狀,囁喏了半天,終究什麼都沒說出來。
「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到王府這一年多,雖是我吩咐了紫月好生照料你,可她待你是否與別人不同,我想你心裡是清楚的。如今,既然已把話說明白了,紫月也無一絲埋怨,不過,到底男女有別,這層窗戶紙捅破,她一個姑娘家,面皮薄,以後,你身邊的事,我自會安排旁人去做,你和紫月,便再無瓜葛。如此,可好?」
慕嫣然定定的看著慕風問道。
「姐姐,我……」
張口說著,卻不知該如何說,慕風有些為難的低垂下了頭,過了一會兒,蚊吶的說道:「那便勞煩紫月姑娘了,只是,委屈了她。」
慕風的話說的含混,慕嫣然卻是聽明白了,有些喜極的說道:「只要你有心,那便不委屈。」
月色下,慕風的臉頰邊,滲出了兩抹紅意,愈發襯得他容顏俊朗,風姿無雙。
樹葉婆娑,起風了,慕風起身離去,慕嫣然走到內屋,看著紫月,有些感慨的說道:「他說,委屈你了。等到了日子,我給你們好生操辦。」
原本便是因為慕風在此而刻意的躲進了屋裡,此刻聽了慕嫣然的話,紫月一時沒反應過來,就那麼愣在了原地,過了一會兒,喜極而泣的掩面朝外奔去,身後,是白薇等人有些慌亂的關切話語聲。
再回到內屋伺候,紫月的一雙眼睛已紅腫如核桃,可面上的瑩粉光暈,卻使得整個人顯得神采奕奕的,平添了幾分嬌美。
沐浴完斜倚在床柱邊看了會兒書,直到過了歇息的時辰,賀啟暄還未從外院回來,慕嫣然擺了擺手示意幾個丫鬟都各自回去歇著,和衣躺在了床上。
不知過了多久,外間傳來了白薇和佩雲的說話聲,賀啟暄回來了。
面色嚴峻,賀啟暄一語不發的更了衣,躺在了慕嫣然身邊,緊緊的摟著慕嫣然,賀啟暄的一雙手,有些清冷的冰涼。
「怎麼了?」
一瞬間清醒過來,慕嫣然仰頭看著賀啟暄問道。
燭火下,賀啟暄的眼眸中,帶著幾分猶豫不決的光亮,慕嫣然伸出手環住他的腰,輕輕的撫著他的背。
「不知何處傳出了消息,說父皇有意退位讓賢,將帝位傳給太子,我不曾得到確切的消息,可方才得到各地密談來報,說各處的藩地風起雲湧,不說旁處,便是永州和賓州,也有了暗處的動作,我怕,他們會有異動了……」
靜謐的屋裡,賀啟暄的話,像是冰冷的水珠,一句一句的敲進了慕嫣然的心裡,緩慢動著的手臂,就那麼僵在了賀啟暄腰間。
「父皇要退位?」
慕嫣然訝異的低聲問道。
搖了搖頭,賀啟暄沉聲說道:「並未聽到有此傳聞,可是各地都已經傳揚起來了,就怕,不是空穴來風。」(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