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像三娘這樣的閨閣小姐來說,每日向長輩的請安是一日當中的大事。三娘與王璟剛出了花園,卻見通往芳芷院的那條小徑上走來了幾個人。打頭的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臉上是一雙靈活的大眼睛,此時那雙眼睛正追隨著偶爾從花草間飛出的一兩隻蝴蝶,顧盼生輝,卻偏偏邁著小碎步做出一副端莊的模樣不敢有大動作,那模樣讓人見了著實有些好笑。
那姑娘眼珠子一轉,卻正好看看見了三娘與王璟這一行人,她眼睛一亮,再也顧不得要端莊得體,提起裙擺就蹦跳著奔了來。
「五哥,三姐。」
三娘見她穿著一件繡著一身彩蝶的衣裳從小徑上飛奔過來,再瞧瞧被她的腳步驚起的蝶兒一兩隻,不禁有些好笑。
「五妹妹,身子可安好了?」三娘笑著問道。
「安好了,安好了,本就沒有什麼事兒嘛!姨娘總是瞎緊張。」五娘王玥忽閃著大眼睛道,突然又想起了什麼,走上前來挽起了三娘的一隻胳膊晃了晃,嘟起嘴說:「三姐也不去看看我,姨娘她不准我出院子,我渾身上下都要長蘑菇了。」
三娘看了一眼被五娘扯著的衣袖子,猶豫了片刻最後也只能選擇無奈地由著她,聽到她的話也不解釋,只是問道:「五妹妹這可是要去給祖母請安?」
五娘也沒注意話題被轉移了,只點了點頭高興道:「是呀是呀,沒想到還碰上了五哥和三姐,我好幾天沒有見到你們啦。還有大姐姐,我也很是想她,昨天她還差人給我送藥了,其實我早好了嘛,那藥我也沒有用,不過今天見了我還是要謝謝她的。」
「咳,五小姐,時候不早了,再不過去就要晚了。」站在五娘身後的玉竹突然輕輕拉了拉五娘的袖子提醒道。
五娘聞言抬頭看了看天色,「呀」了一聲,扯起三娘的袖子就往前走。
「糟了糟了,光顧著和三姐說話了。三姐,五哥我們快些走,不然等會兒晚了又要被四姐姐和六妹妹說我們不把請安的事情放在心上了,然後我回了院子還要被姨娘念叨。」
三娘搖了搖頭,由著五娘牽著她往松齡院去。
到了松齡院孫氏的正房,各房的人已經都到了,金氏今日居然也在。平日裡金氏這個時辰是在議事廳那邊處理家務的,要等晚一些時候才過來給孫氏請安,順便把當天的家事匯報給孫氏,今日不知為何卻是帶著孩子們一起來了。
三娘等人上前給孫氏磕頭請安,之後又給金氏,白氏行禮,與眾兄弟姐妹互相見禮後各自坐在了自己平日裡的位子上。
「五娘身子可好了?」孫氏問道。
五娘在孫氏面前不敢造次,忙站起身來回道:「多謝祖母關心,五娘已經盡好了。」
「那就好,這種時候天總是說變就要變的,你們平日裡都要注意加減衣裳。」孫氏道。
各房晚輩忙應著「是。」
孫氏點點頭,又轉過頭對著伺候在她旁邊的金氏說話:「這麼說這次何家是遇上大麻煩了?」
金氏忙應道:「是的,母親。聽外院的王總管說何家現在正忙著賣鋪子和莊子呢。」
孫氏搖了搖頭,有些唏噓:「都說富不過三代,這何家也是靠著先祖白手起家,卻是傳到第四代就要沒落了,這就是命啊。」
金氏笑道:「這些暴富的巨賈又怎麼及的上咱們數百年傳承的名門世家,稍微一點風雨就能讓他們舟毀人散,聽說他們的當家老爺已經被下了獄了,說是涉嫌販賣私鹽。」
孫氏點了點頭:「就是這話。這些商賈之家,畢竟是底子淺。稍微一點利益就能讓他們鋌而走險,不顧家族安危。」
金氏贊成點頭,又道:「那田莊的事?」
孫氏擺了擺手:「你看著辦吧,若是確實是好的,近盡買下來也無妨。」
金氏見目的達到,很是欣喜,也不多留,忙道:「那媳婦就先去議事廳了。」
孫氏點頭讓她去了,又打發各房的哥兒去學堂。於是不過半會兒,孫氏的正房裡就又剩下了白氏與幾位姑娘。
坐了一會子,李嬤嬤進來報說帶了幾個小丫頭來讓孫氏挑人,孫氏也就打發著白氏與孫女兒們先回房去。
幾人走到孫氏的松齡院門口,白氏照舊帶著元娘先去了。四娘,六娘與五娘相互看了幾眼。
六娘撇了撇嘴道:「昨天還病得起不來,今兒就這般活撥亂跳的。當誰不知道呢?就是想偷懶不想來請安罷了。」
五娘聞言氣得鼓起了腮幫子:「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六娘一聽不樂意了,跺著腳指著五娘道:「你說誰小人?誰小人?」
五娘翻了個白眼:「愛誰誰。」
六娘氣得指著五娘的手直抖。五娘卻扯住了三娘的袖子小聲道:「三姐我們快走,有人又要發威了。」
三娘歎氣,果然這兩人一遇上這戲碼就得上演。
「時辰不早了,我的繡活還沒有完成,不如都各自回院吧。」三娘道。
五娘馬上附議:「對對,我的繡活也沒有完成呢。我讓玉竹回去給我取過來,我去三姐的院子裡一塊兒做。」說完拉著三娘就跑。
三娘對著瞪著眼睛的六娘和四娘點了點頭便由五娘拉著走了。剛走了不遠,三娘見松齡院旁的角門邊有個身影一閃。三娘沉思了片刻,突然叫住了五娘。
「呀,我頭上的那只簪子呢?」
五娘聞言看向三娘的頭上,果然見三娘的頭髮上光溜溜的什麼首飾也不見。
「是剛剛掉了麼?」
三娘皺了皺眉,道:「可能是掉在松齡院了,我還是回去找找吧。」
五娘聞言,猶豫了一會兒,說:「要不我陪三姐回一趟老夫人那裡吧。」她其實很不喜歡去老夫人的院子。
三娘拍了拍五娘的手道:「不用了,你先回去吧,下次再一起做繡活。」
五娘撅了撅嘴,雖說是有些不樂意卻也沒有反對,行了一禮便帶著丫鬟們走了。
三娘見五娘走遠了,四娘與六娘也不見了蹤影便吩咐白芷帶著丫鬟們先回去,她自己只帶了白英往回走。近到松齡院的院門卻不進院子,而是拐進了一旁的角門進了夾道。白英看了三娘一眼,見三娘並無示意便也就隨後跟著也不多話。
這夾道很是狹長,三娘帶著白英慢慢地走過,過了半盞茶時間眼見的夾道就要走到頭,再往前走就是一個通往孫氏後院東西穿堂的一個偏角門,孫氏後院住著松齡院的一些婆子和丫鬟。
隨著角門的臨近,一陣啜泣聲隨著風傳了過來。
「是姑媽沒用,連累了你。」那啜泣著的聲音說道。
「姑媽千萬別這樣說,自爹娘去世後若不是有姑媽,慶娘與哥哥也不知道會顛沛流離到何處。」
「唉!本來想著拼著幾十年的情分求著老夫人讓你進了松齡院,等日後幫良哥兒也謀上一份差事,這樣我對你們也就放了心,等到了地下也能有臉見兄嫂。卻不想靈芝她還記著當年的恩怨,這次更是做的這麼很絕,竟是想要你的命啊!」
「姑媽,你看我這不是沒有事嗎?以後我會小心的,這次本也是我做事魯莽了。」
「唉!你不明白。我與她自幼便在一起伺候主子,她是最記仇的,這些年也是她一再打壓……只是,她怎麼對我我都不想計較,可是她竟然狠毒到連你也不放過!若是以後良哥兒能進了府裡謀得一差半職她豈不是也要下狠手?我……我是絕不能容許的!良哥兒可是我們家的獨苗啊。」
「可是姑媽,如今老夫人對她言聽計從,若是她真有心謀害,那我們……」
「慶娘你放心,姑媽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不要,也定會護得你們周全。」
聽到這裡,三娘朝白英使了下眼色,兩人故意放重了腳步向角門走去。
「這裡的木槿花真開得那般好?」
「是的小姐,奴婢前幾日找老夫人院子裡的甘松要些繡樣子,看到後院後面的那一片木槿花正結了花苞,如今想是已經開了好一些了。」
說著兩人已經到了偏角門,門內站著一老一少兩人,老的那個是孫氏院子裡的常嬤嬤,少的那個卻是如今已經分到了荷風院的三七。
常嬤嬤與三七對視一眼,趕緊上前來行禮,常嬤嬤眼角還有些剛剛來不及擦拭乾盡的淚痕。
三娘笑著免了她們的禮,道:「本想到這後院摘些木槿花,想著這條道往常無人走動,可以不驚動祖母院子裡的人,不想卻遇見了你們。」
常嬤嬤道:「三七剛進府,許多規矩還不懂,奴婢是想著多囑咐她一些好讓她以後少些錯處。」
「嬤嬤在府中這麼些年,對府中的規矩自是熟悉的。」說著三娘又看了三七一眼,笑道:「既然三七在這裡,那等會兒你回荷風院的時候就幫我摘一些木槿花帶回去吧,我就不進院子了。」
三七恭謹地答道:「是的,小姐。」
常嬤嬤看了看三娘,有些欲言又止,三娘卻是一笑,朝常嬤嬤點了點頭便帶著白英原路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