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與白英回了荷風院,等著更完了衣,丫頭們上了茶,三娘便把小丫頭們都打發了出去。只讓白英伺候著看書。
「這個常嬤嬤也是當年祖母的陪嫁?」三娘問道。
白英拿起一柄團扇輕輕扇著風,聞言答道:「是的,聽我娘說起過,當年老夫人身邊的四個陪嫁大丫鬟如今還在老夫人身邊伺候著的就只有李嬤嬤和常嬤嬤了。」
「這常嬤嬤只是個二等嬤嬤,平日裡也不常出現在祖母面前,可是有什麼緣故?」
白英偏頭想了想道:「好像是聽說,這常嬤嬤當年本也是在老夫人面前得意的人,後來還被指給了一個管事,卻不想還沒有過門兒那管事就得急病死了,常嬤嬤守了望門寡。府裡就傳言常嬤嬤命薄剋夫,注定是孤煞的命格,是個不詳之人。老夫人便遠了她,只讓她做一些不近身的活兒。」
三娘若有所思,又問道:「那你可知道她與李嬤嬤之間究竟有何恩怨?」
白英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答道:「聽是聽說過,可是也是傳言,做不得數。」
三娘道:「無妨,你說來便是。」
「聽說李嬤嬤當年有一個哥哥,因著胎裡就帶了病這裡有些問題,到了三十歲還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白英指了指頭道。
三娘點頭,示意白英繼續說。
「李嬤嬤家裡是老夫人娘家世僕,父母很是有些本事。他們見兒子三十歲還沒有成親便把主意打到了當年的常嬤嬤身上,常嬤嬤雖也是老夫人娘家家生子卻是父母早逝只有一個哥哥相依為命。常嬤嬤的哥哥是個老實人,也心疼妹子,便不同意這門親,更是花錢打點關係讓常嬤嬤到了老夫人身前伺候。常嬤嬤慢慢的也得了老夫人的信任,李家便不好把主義打到常嬤嬤的頭上。這樣過兩年,常嬤嬤和李嬤嬤都成了老夫人房裡的一等大丫鬟,李嬤嬤的哥哥卻在一個冬天不慎掉進結了冰的池子裡凍死了。而常嬤嬤卻讓老夫人的母親做主許了一門好親,打算等老夫人嫁過來後讓她與那管事成親當個管事娘子。卻不想……」
三娘聞言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三娘拿著書翻了幾頁,又道:「既然你家與常嬤嬤都是老夫人娘家出來的,相必也是彼此之間知根知底的。我有件事情想交給你去辦。」
白英聞言馬上道:「但憑小姐吩咐。」
三娘讓白英附耳過來,細細交代了她一番。
白英聞言心中很是一驚,卻是沒有插話,認真聽完便點頭道:「小姐這般信任奴婢,奴婢一定不負小姐所托把這件事情辦好。」
三娘便讓白英退了下去換白芷上來伺候。
到了晚間,三娘照舊譴了小丫頭們下去,只留了白英在跟前伺候。
「小姐,常嬤嬤那邊奴婢已經去過了。」白英服侍三娘上了床,輕聲道。
三娘靠在床頭道:「她可是明白?」
「奴婢瞧著她是明白了,她還讓奴婢代她謝過小姐。」
三娘點點頭:「當年她既然能得到祖母的信任,想來也不是愚鈍之人。」
「奴婢還聽說一件事。」
「哦?」
「昨日西城的何家,因著家主涉嫌販賣私鹽已經被收了監,何家老夫人為了疏通關係救出牢裡的當家現在急著變賣手下的產業。何家大少爺卻怕老夫人把何家名下的產業全數變賣了將來給他剩下個空殼子便也偷偷地賣起了家中的房產。聽說我們家大老爺已經經過何大少爺的手買了何家在近郊的一所別院。」
三娘想起今早在松齡院聽到的老夫人與金氏的對話,原來這夫妻倆都瞄上了人家家中的產業。只是聽說這位大伯平日裡喜歡呼朋喚友參加文人聚會,流連青樓楚館,花錢很是如流水,平日裡手中也沒有什麼現錢,很多時候還需要孫氏補貼。這回卻能有這麼大手筆買下一所別院?
「奴婢聽奴婢的嬸娘說,外院的冰窖今年只儲存了往年十分之一不到的冰,有時候外院用的冰還是從內庫取的。」
今年荷風院中用冰很是緊張,內院的管冰窖的廚房那邊總是剋扣份例,原來是還要顧著外院的用度。而外院管著採買的正是金氏身邊的林嬤嬤的兒子,內院廚房的管事順德媳婦的丈夫。三娘便有些明白了。
「你平日裡到是可以與府中的親戚多多走動一些,咱們這荷風院本就閉塞,多探聽些消息,若是有事情發生我們也可以早做反應。」三娘輕聲囑咐白英道。
白英也輕聲應了。
這次是白英主動探聽外院的消息報與三娘聽,對於這種現象三娘自然是樂見其成的,這也說明當初她的考量並沒有錯,白英已經形成了一定的派系意識。當年爸爸就說過,所謂派系,其實就是對你的手下予以重用,只要沒有嚴重的利益衝突,他自然而然就會成為你派系中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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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又是一個大晴天,一大清早天就已經全亮,到處是刺眼的光線。孫氏起的很早,今日伺候起居的除了兩個大丫鬟還有新進松齡院的那個小丫頭半夏,和一個叫沉香的剛提進裡屋近身伺候的未留頭的小丫頭,半夏的娘老子就是孫氏院子裡的三等嬤嬤劉嬤嬤。
常嬤嬤如往常一樣進來給孫氏梳頭。
「這盤桓髻還是你梳的最好。」孫氏對著鏡子稱讚道。
「奴婢倒是不敢當這個最字,奴婢的娘就比奴婢會梳。」常嬤嬤從首飾盒中挑出了一隻三翅鶯羽的銜珠金簪給孫氏戴上,一邊笑著說。
孫氏仔細回想了一下,笑道:「你這麼一說我到是想起來了,你娘老子原也是伺候我母親梳頭的,當年母親也是極愛梳這盤桓髻的。」
常嬤嬤笑道:「老夫人真是好記性,居然還記得奴婢的娘。當年奴婢就聽娘說過,太老夫人每次會客不喜歡梳博鬢到是喜歡梳盤桓髻,卻不想到了後來讓各府的夫人回去之後爭相效仿。」
孫氏很樂意聽常嬤嬤說起以前娘家的事情,聞言便道:「說起來當年我也很是眼饞你母親的梳頭手藝,想讓母親把她給了我,母親沒有同意,說我還小還哄我說你母親不會梳小姑娘的髮式。不想到了後來,你娘雖是不在了,母親卻讓你到了我跟前伺候。」
常嬤嬤道:「奴婢與奴婢的娘都是有福氣的。」
因著提起了從前,孫氏覺得與常嬤嬤又親近了幾分,便又和常嬤嬤聊起了很多當年還在閨閣中的事情,常嬤嬤也配合著回憶。
「我還記得你娘的繡活也是很好的,平日裡母親的鞋都是她繡的鞋面,當年還給母親繡了一個雙面繡的小炕屏讓別府的夫人們很是艷羨。」
「奴婢雖說把奴婢娘老子娘的梳頭手藝學了個十之七八,可她的繡技卻是半點沒有學到。記得當年小姐想讓我給你繡個鞋面子,我卻硬是把那黃鸝繡成了鴨子,這事被靈芝她們笑話了好些日子。」
孫氏聞言大笑出聲:「對對對,我也想起來了。我還以為你的繡活肯定如你母親一般很好,卻不想……哈哈哈哈……」
常嬤嬤假裝不服氣道:「小姐可別再笑話我了。您可不知道,自那以後我苦練針線,這二三十年的練下來,現在也是略有小成了,如今可不是當年繡鴨子時的手藝可比了。」
孫氏聞言不信道:「都說三歲孩兒看到底,你的針線也就是那點斤兩了。」
常嬤嬤急道:「可不是也有言說勤能補拙麼?您要是不信,奴婢把繡活取來讓您過目。」
孫氏笑道:「那就取來看看吧。」那表情卻像是想看笑話。
常嬤嬤立馬起身出去了,很快便又提著個包袱回來了。
常嬤嬤把包袱放到了一旁的小几上,拆開包袱結,裡面是一些繡好了的鞋面,荷包,汗巾,還有一雙做成了的軟底繡花鞋。
孫氏看了一眼那些繡品,卻是一愣。這些東西都做工精緻,孫氏拿起一個繡著「喜上眉梢」的荷包,只見那梅枝上的梅花像是真正的花瓣飄落在了荷包上,兩隻喜鵲更是連身上的羽毛都纖毫畢現。
孫氏又拿起那雙軟底繡花鞋,那鞋面是繡的花間黃鸝,無論是花還是鳥兒都是活靈活現。
「這鞋?」
常嬤嬤有些不好意思:「當年奴婢連雙鞋都做不好實在是汗顏,這些年來奴婢每年都要照著當時那雙鞋的式樣做上一雙,這雙正是前幾天做的。」
孫氏聞言拿手量了量那雙鞋的長度,點點頭道:「你有心了。只是這麼些年,我的腳倒是瘦了一些,不知道還合不合腳。」
常嬤嬤道:「奴婢每年做鞋都會找雙小姐穿的鞋做模子,因此這鞋也應當是合腳的。」
孫氏聞言心中滿意:「既如此,我便穿著試試吧。」
常嬤嬤聞言喜出望外:「那,那奴婢伺候您試鞋?」
孫氏點頭,常嬤嬤便上前幫孫氏把腳上穿著的鞋子退下換上那雙繡著花間黃鸝的。
孫氏穿上後試著走了幾步,點頭道:「確實是合腳的,便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