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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內戰的余火:窗邊人影
  那天晚上赫斯渥整晚都留在商業區,沒有回家。下班以后他到帕爾默旅館過夜。他太太的行為對他的未來和前途造成了可怕的威脅,這使他心里火燒火燎的。盡管他還不知道應該如何估量她的威脅,他已肯定她這种態度如果繼續下去,會給他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她已經鐵了心,而且在一次重要的交鋒中擊敗了他。從今以后事情會怎么樣呢?他在他的小辦公室里踱來踱去,后來又在旅館的房間里踱來踱去,把各种情況都考慮到了,就是一籌莫展。
  另一方面,赫斯渥太太下了決心,不肯因為無所作為而失去她業已取得的优勢。現在她既已將他嚇倒,她要乘胜追擊,提出她的种种要求。只要他讓步接受了她的條件,那么今后她的話就成了家里的法律。她要不斷地向他要錢,他不給也得給。不然的話,就讓他吃不了兜著走。他的任何舉動現在都無足輕重。他今后回不回家她才不在乎呢。他不來家,這個家里的一切反而愉快和諧。她可以隨心所欲,不用征求任何人的意見。她打算要找律師咨詢,還打算雇一個偵探。她要立刻弄明白她從中可以得到什么好處。
  赫斯渥在屋里踱步,心里估量著他的處境的主要方面。
  “產業在她的名下,"他不斷對自己說,"這一招真是愚蠢之极。
  該死!這一步走得太蠢了。”
  他又想到了他的經理的職位。"如果她現在弄得滿城風雨,我的一切就完了。假如我的名字上了報紙,他們會把我解雇了。而且我那些朋友們!"想到她采取的任何步驟都會造成流言蜚語,他心里更气惱了。報紙會怎么說呢?每個熟人都會在心里犯嘀咕。他將不得不向他們解釋和否認,使自己成為眾人的話柄。接著莫埃就會來和他商量,這一來他的前途就不堪設想了。
  想到這一切,他的眉頭間聚起了許多細細的皺紋,額頭也汗濕了。他想不出有什么出路--連一條縫隙也沒有。
  這期間,嘉莉和即將來臨的星期六的安排不時在他腦海里閃過。盡管他的處境已經一團糟,他并不為他和嘉莉的關系擔心。這是他在困境中唯一令人欣慰的事。他可以把這件事安排得稱心如意。因為如果有必要的話,嘉莉會樂意等待的。
  他要看明天情況而定。然后他會和她談談。他們會像往常一樣見面。他在腦海里只看見她的美麗的臉和勻稱的体態。奇怪,生活為什么不作美,為什么不讓他永遠享有和她共同生活的歡樂。如果他能如愿的話,生活會比現在美滿得多。這又令他想起他太太的威脅,于是皺紋和冷汗又回到了他的臉上。
  早上他從旅館來到了店里,打開他的信件。但是這些都只是通常那類信件。不知為什么,他有個感覺,覺得郵局會送來什么坏消息。因此當他仔細看了信件,沒有發現什么令人疑心的信時,心里松了一口气。來辦公室的路上他一點胃口也沒有。現在他的胃口又恢复了,因此他決定在去小公園和嘉莉見面之前,順路先拐到太平洋大飯店去喝上一杯咖啡,吃上几個小圓面包。到目前為止,他的危險并沒有減少分毫,但是也還沒有成為現實。在他目前的思想狀態中,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了。只要他有足夠的時間思考,他也許會想出什么法子來的。
  事情不可能演變成一場大災難。他一定會找到一條出路的。
  但是,當他來到公園等嘉莉,一等再等仍不見她的人影時,他的情緒又低落了。他在他心愛的地點等了足足一個多小時,然后他站起來,開始心神不宁地在周圍走來走去。會不會那里出了什么事使她來不了?他的妻子會不會去找她?肯定不會。他壓根沒有把杜洛埃放在心上,所以他一點沒往那方面想,沒擔心他會發現真相。他左思右想,越來越坐立不安。隨后他又猜想,也許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也許只是她今天臨時走不開而已。所以他沒有收到信,通知他來不了。今天他會收到一封信的。他回去時,說不定已有信在辦公桌上等他了。他必須馬上回去看看有沒有她的信。
  過了一會儿,他放棄了等待,無精打采地到麥迪生大道坐街車。剛才還是燦爛的晴空,現在布滿了小片小片的白云,把太陽遮住了,這使得他的情緒更為低落。風向轉而朝東,等他回到酒店寫字間時,天已經是陰沉沉的,看樣子毛毛雨會整個下午淅瀝淅瀝下個沒完。
  他走進酒店,查看他的信件,但是沒有嘉莉的信。不過他感到慶幸的是,也沒有他太太的信。謝天謝地,他還不必去面對那個難題,眼下他有那么多事要考慮。他又踱來踱去,外表裝得和平常一樣,但是內心的焦慮卻難以言傳。
  一點半的時候,他去雷克脫飯店吃午飯。等他回來時,一個信差正在恭候他。他心怀疑慮地打量了一下送信的小家伙。
  “要回條,"小伙子說。
  赫斯渥認出是他太太的筆跡。他撕開信,面無表情地看了信。信的格式一本正經,從頭到尾的措辭极其尖刻冷淡:我要的錢請即刻送來,我需要這筆錢實施我的計划。
  你不回家,由你自便。這無關緊要。但是錢必須給我。不要拖延。讓信差把錢帶來。
  他讀完了信,還手里拿著信站在那里。這封信的肆無忌憚的口气讓他大吃一惊,也激起了他的怒火--他的最強烈的反抗情緒。他的第一個沖動是寫四個字回敬:“見鬼去吧!"但是他克制了這個沖動,告訴信差沒有回條,作為一种折衷。然后他在椅子里坐下來,兩眼呆視著,思忖著這么做的后果。這樣一來,她會采取什么步驟呢?該死的東西!她想把他壓服嗎?
  他要回去和她吵個明白。他就要這么辦。她太專橫了。這些是他最初的想法。
  不過他的一貫的謹慎作風接著又抬了頭。必須想個法子才行。危机已經迫在眉睫,她不會善罷甘休的。其他對她的了解,他深知她一旦下了決心,就會一竿子走到底。有可能她會把這件事立刻交到律師手里。
  “該死的女人!"他咬牙切齒地罵道。"如果她找我麻煩,我也要給她點顏色看看。我要讓她改改說話的腔調,哪怕要動拳頭!"他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的街道。綿綿的細雨已經開始下了。行人們豎起了外套衣領,卷起了褲腳邊。
  沒帶傘的人把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帶了傘的人高高舉著桑街上成了一片圓圓的黑布傘面的海洋,翻滾起伏著,往前移動著。敞篷和有篷的運貨馬車嘈雜地魚貫而行,發出嘎拉嘎拉的響聲。到處有人在盡量躲雨。可是赫斯渥几乎沒有注意到眼前的景象。在他的想象中,他一直在和他妻子正面交鋒,強迫她改變態度,免得皮肉吃苦。
  4點時,他又收到了一張條子,上面簡單地說,如果當晚錢沒有送到,明天費茨杰拉德和莫埃先生就會得知此事。還會采取其他的步驟。
  赫斯渥看到她這么步步緊逼气得几乎要嚷了出來。是的,他必須把錢給她,他要親自送去,他要去那里和她談談,而且得馬上去。
  他戴上帽子,四處找桑對這事他要作出安排。
  他叫了輛馬車。馬車載著他穿過陰沉沉的雨幕駛向北區。
  在路上,他想到這事情的許多細節,情緒開始冷靜下來。她知道些什么?她已經采取了什么步驟?也許她已經找到了嘉莉,誰知道呢--或者找到了杜洛埃。也許她确實掌握了證据,正暗中設下埋伏,准備對他來個突然襲擊,像男人之間所做的那樣。她是個精明的人。除非她确實有了證据,不然她怎么會對他這樣辱罵呢?
  他開始懊悔他沒有用某种方法和她達成妥協--沒有早送錢去。也許他現在去還來得及。無論如何,他要回去看看情況。他不想和她大吵大鬧。
  等他到了他家所在的那條街時,他充分意識到他的處境的种种為難,一次次盼望某個解決辦法從天而降,給他一條出路。他下了車,上了台階,走到前門,緊張得心砰砰亂跳。他掏出鑰匙,想把鑰匙插進鎖里,但是從里面已經插了一把鑰匙。
  他搖了搖門把手,但是門鎖住了。他去搖門鈴,沒有人應門。他又搖門鈴,這次更用力了。仍然沒有反應。他又一連几次使勁地搖門鈴,但是一點用處也沒有。于是他走下台階。
  台階下有一扇門通到廚房,門上裝著鐵柵欄,是用于防盜的。他走到這扇門跟前,發現門上了閂,廚房的窗子也放下了。
  這是什么意思?他又搖響了門鈴,然后等在那里。最后,看到沒人來給他開門,他轉身朝馬車走去。
  “我猜想他們都出門了,"他抱歉地對馬車夫說。馬車夫正用他寬大的防水雨衣遮著自己的紅臉。
  “我看見上面窗子里有個年輕的姑娘,"馬車夫回答說。
  赫斯渥朝上看了看,但是那里已經看不到人影了。他憂郁地上了馬車,既松了一口气,又憂心忡忡。
  那么,這就是她玩的把戲了,是嗎?把他關在門外,卻向他要錢。天哪,這一手可真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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