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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賭場蝶花


  「我看兩個丫頭,說的不是謊言。」吳鐵峰道:
  「韓貴妃這個人,卻是大有研究的必要了。」
  「太醫院的張大夫,也不像說謊話!」於承志道:
  「單是死亡時間的差異,至少有六個時辰以上。」
  「那是說太醫和女嬪之間。」程小蝶道:
  「有一方說謊了?」
  「總捕頭,雙方面都可能說實話。」杜望道:
  「我就聽不出一點破綻,也瞧不出他們掩飾的神情。」
  「死亡時間的差距甚大!」於承志微笑,道:「這一點杜兄有何高見呢?」
  「侍花姑娘認時準確,岑某也有所不及。何況,當時這梧桐宮中,還有別的宮女,推想她們也不敢說謊,只有稍作追問,就不難查個水落石出。」
  「兄弟以為,現在咱們應該去驗查一下韓貴妃的屍體了。」杜望月道:
  「也許能別有發現?」
  「兩位太醫院的大夫,也不像奸詐的人!」岑嘯虎道:
  「只是太醫院用的藥物,完全改變了屍體的僵硬形態,再想追查二十天以前的死亡舊貌,只怕是無跡可尋了。」
  杜望月微笑道:「如果能查出別有致死的傷痕,韓貴妃的死亡之秘,就可以有個定案了。」
  程小蝶心中一動,道:「說的有理,是否現在就過去?」
  「驗屍的事,要由仵作動手了。」杜望月道:
  「他們經驗豐富,不遺細微,絕非我們能及?再由我們提出疑點,借重他們專業知識,突破疑雲,至於其他求證工作,就並非難事了。」
  「總捕頭!」吳鐵峰道:「最好在驗屍的過程之中,能讓兩位太醫院的大夫一起參與。」
  程小蝶道:「就依諸兄,郭副總捕召兩個仵作入宮!」
  她充分地借重了四位名捕的經驗,也從四人眉宇間看到一份輕鬆的神色,似乎他們已有了破案的線索。
  只不過半日時間,能有如此進展,程小蝶相當地欣慰,但心中也有一點奇怪的感覺,不知四大名捕為什麼不把勘查韓妃寢室所得,向她作個說明。
  但程小蝶忍下了,沒有追問。
  驗查韓妃屍體的過程,非常慎重,雖然正午時刻,但天上濃雲密佈,仍然飄著大雪,天色相當陰暗,寢室中點了四盞宮燈,光亮可鑒毫髮。
  門窗緊閉,小文、小雅,守在室外,不停繞著寢室遊走。
  先由侍花、司樂指認臥室中床置、陳設,未經移動,送出二女,才開始正式地查驗工作。
  仵作的動作熟練,很快地脫下了屍體身上的衣服。
  主驗的件作姓陳,也有刑部仵作的班頭。
  程小蝶自然幫不上忙,索性退到一側,讓出位置。
  事實上圍在屍床四周的人已經站滿,四大名捕、兩個詩作、兩位太醫和郭寶元,已有九人之多。
  「臉部受到重擊,鼻樑斷裂,雙頰塌陷,腦部也受損甚重!」陳仵作高聲說道:「臉上是致命的一擊!」
  程小蝶忍不住探首望去,只看韓妃的臉部,已呈一團模糊血肉,連輪廓也看不清楚了。想她生前嬌媚絕倫,使皇上迷戀難捨,死後竟是如此一幅面孔,心中感慨無限……
  但聞陳仵作說道:「女屍肌膚,似受室中藥氣保護,並未僵硬,仍具彈性,體態窈窕,全身不見傷痕,以屍體形態推斷,死者年齡當在二十三、四歲左右,金蓮小腳,三寸五分,對一具死亡二十餘日的屍體而言,是大背常情的現象。洗冤錄內,無此記載,陳某無法解釋,要請太醫院中大夫說明了。」
  未待四大名捕問話,閻大夫已自開口,道:
  「太醫院以龍涎香為主藥,配製的保屍散,混入無根水中,泡製屍體,盛入白玉棺內,密封埋入地下,可保屍體百年不壞,燃燒成煙氣,亦可保屍體數月不腐,使肌膚顏色不變。」
  「陳班頭!」杜望月道:「屍體上真的沒有傷痕嗎?」
  陳班頭在助手的協助下,轉動屍體,又仔細地查了一遍,道:「屍體膚色如玉,查不出任何傷痕!」
  其實,屍體轉動之時,四大名捕目光如電,早已一覽無遺,胴體無暇,找不出一點痕跡。
  「陳班頭!」杜望月道:「請仔細檢查烏髮之內,是否有傷?」
  「陳班頭細拂長髮,細心地看過頭頂,搖搖頭,道:
  「不見傷痕,傷處,就只在臉上一擊。」
  四大名捕的目光何等銳利,陳班頭拂發驗傷,他們也已看仔細了。
  於承志伸手按一按韓妃面頰傷處,低聲道:
  「陳班頭,如此重傷,濺血不多啊?」
  「不錯!」陳班頭道:「先死後擊,就是這麼光景了。」
  於承志回頭看看張大夫,張大夫頷首說道:
  「陳班頭的論斷,頗合醫道,面頰破裂、血脈崩斷、出血不多,應是死後才擊破面頰。」
  四大名捕交換了一個眼色,杜望月道:「總捕頭可否暫請退出?」
  程小蝶知道他們要驗查一些不便自己在場的方位了。點點頭,退出了寢室。
  但見小文、小雅兩個丫頭,目光不停地在寢室簷下、屋角,查來看去,似想找出一些疑點。
  程小蝶心中一動,飛身躍上屋面。
  屋面上積雪數寸,一片皚白,只好暗暗歎息一聲,躍下屋面,心中忖道:這場大雪,已連續下了半個月之久,雪覆大地,也就掩去了一切的痕跡,會不會和命案有所關係呢?
  過了約半個時辰之久,四大名捕等,才離開了寢室。
  杜望月低聲道:「總捕頭,暫回刑部吧!」
  於、吳、岑、杜,似乎是有了一個默契,凡是向程小蝶提出要求時,都由杜望月開口。
  他英挺俊朗,是讓女人動心的一型男人。
  程小蝶窺破了四人的心意,也不點明,笑一笑,下令撒離了梧桐宮。
  刑部暖閣,暫成了程小蝶等研商案情的地方。
  「四位只用了半日工夫,似是已得驪珠!」程小蝶道:「名捕才能,果非凡響!」
  「總捕頭過獎了。」於承志道:「只能說有了一個初步輪廓眉目,距離破案,還有一段很遙遠的路程。」
  「四位得到了什麼案情呢?」程小蝶道:「可否提出來,大家研商一下?」
  「毀傷面目,混淆案情,也可能怕我們認出屍體,不是韓妃本人。」於承志道:「這一招很惡毒!」
  程小蝶呆了一呆,道:「不是韓貴妃?死者又是什麼人呢?」
  「替身。太醫院張大夫和侍花、司樂,提出的死亡時間差距很大,聽起來有些矛盾!」岑嘯虎道:
  「也正是此案的關要之處。韓貴妃籌謀已久矣!要脫離梧桐宮,花費相當的時間,找了一個非常近似的替身。我暗中問過侍花,要她細看屍體身材,和韓妃十分相似。」
  「困難處在無法知曉韓妃為什麼要離開梧桐宮,入宮美女,畢生之望,就是接近皇上,以博寵愛,這些,韓貴妃都得到了。」
  吳鐵峰道:「為什麼卻又費盡心力,用李代桃僵之策,逃出皇宮?」
  「仵作查驗,太醫評斷,死者只是一個普通女子,說她身有奇述,能把皇帝迷得無她不歡,似無可能!」杜望月道:
  「所以,在下和於兄等研商之後,我們四人一致同意她只是一具替代的屍體,這具屍體能讓和他歡度半年春宵的皇帝,瞧不出疑點?侍居的女嬪們,也說出形體相似。能選一個身材,如此相同的人,實非易事,這個案件至少在數月之前,就開始籌劃了。」
  程小蝶道:
  「聽各位研判結論,死的人肯定不是韓貴妃了。」心中卻忖道:女人只有美醜之分,怎還有普通和不普通呢?
  「十之八、九了。」於承志道:
  「我們請總捕頭回到刑部,才揭明案情,不願在宮中奉告,一是怕宮中耳目眾多,傳揚出去,不但使策劃此案之人,提高了警覺,再出意外兇案。二則還有很多疑點,無法突破,還得花一番工夫尋找!」
  「就我們勘查寢宮所得,室中沒有秘道可通室外。」吳鐵峰道:
  「窗門都未被破壞,侍花、司樂都肯定室中陳設,未經移動,屍體運入不難,但要不著痕跡的潛逃出寢宮之外,是勘破此案的重要關鍵之一。
  連日大雪,雖然可掩盡逃走的痕跡,但如何啟開寢宮門戶,迄今尚未找出可行方法,突不破這一關,就無法提出破案說明!」
  四大名捕都閉目沉思,想找出個中技巧。
  他們都有破過奇案的豐富經驗,但對如何逃出寢室一事,竟似都遇上了窒礙。
  「我看,韓貴妃的出身底細,先要查個明白。」
  杜望月道:「對她瞭解多一些,就多一分破案的契機!」
  「我已向汪太監,要求韓貴妃的出生年籍,想是一兩天內就可送到刑部!」郭寶元道:
  「諸位窮盡心力,相當勞累,今日大家就休息一下吧!」
  「對!」程小蝶道:
  「小妹居處,四位都已知曉,有事情隨時可去商量,小妹真誠歡迎,連日勞累,從現在起休假兩日,諸兄可以利用兩日小休,探訪故友,也不妨逛逛年節將近的京城風光,郭副總捕,請致奉每位白銀兩百兩,略表小妹心意。」
  說得很明白了,四大名捕今夜可以不住刑部,逛哪裡,怎麼玩,要他們隨心所欲了。
  郭寶元取出了早已封好的四封銀子,每封兩百兩,每封有十多斤重,拿起來還真是有點累人!
  四大名捕接受了,提著銀子離去。
  程小蝶看他們皺起眉頭,提起銀子走了,忍不住微微一笑。
  她笑得很開心,本來,可以兌成銀票,或是換成金葉子的,但她故意用現銀,讓四人提著十幾斤的銀子上街逛,你說累人不累人?
  四大名捕在刑部中悶了幾天,雖然食、宿招待,都是一流的奉養,總是少了那麼一份灑脫自在。
  四人都到過北京城,來過還不只一次,但每次都是來去匆匆,一兩天就要離去。這次一放兩天假,任他們自由玩樂,倒也想藉機輕鬆一下。
  他們都是威鎮一方的人物,雖然相識甚久了,但私下的聚會卻不多,今日是他們第一次合作查案,各人都表現出了相當的才慧,多處看法,不謀而合,倒也生出相許相惜之情。
  「先去萬景樓吃個晚飯。」岑嘯虎道:
  「聽說,那家菜館是江浙名菜,以海味見長,只不過委屈杜老弟了!」
  杜望月道:
  「小弟也想品嚐一下,京師菜館的手藝。烹製海味的手法,和蘇杭有什麼不同之處?」
  說到吃,四大名捕可都是嘗遍天下美味的人,他們真正的用心,是要找一個幽靜地方,好好談一談,刑部的下榻之處,有些事不便暢所欲言。
  所以,他們要了一間僻靜處,二樓一角的幽靜房間。
  上了酒菜,揮退小二,吳鐵峰笑道:
  「一個紅粉小佳人,當上了咱們頂頭上司。而且,在短短一餐酒席之中,竟能使咱們認了她總捕頭的身份,可是兄弟連做夢也想不到的事!」
  「聽說九龍玉珮一案,就是她主持破去,還除去了白蓮教中漏網的法師。杜兄,可知詳情?」於承志道。
  「事前毫無所聞,聽到消息,趕往盧州,案子已破,程知府已調入京中。」
  杜望月道:「也就是現在的刑部尚書,事後調查所得,那一戰時間不長,只不過一夜之間,但打得非常慘烈,聽說有幾位極少在江湖出現的高人相助程姑娘。那一案,兄弟未能參與,一切也都是耳聞,也無證實。」
  「丫頭很精明,也頗有幾分豪氣,岑某人原本想辭去關東總捕的職位,以私人的力量,救出楊尚書,卻被她弄得幾乎下不了台。」
  於承志微微一笑,道:
  「於某非常希望聽聽三位的高見,我們要不要認下來,從此上司是美人?還是破了此案,就力辭不就,天下四大名捕,就此風消雲散?」
  「看她處事魄力,頗有可敬之處,對我們也很尊重,私下相處,呼兄認妹,公事上,卻又能持正身份,岑某本有辭意,現在,也不那麼強烈了。」
  「她慧黠得很,也很幽默,只看她給我們十幾斤二百兩現銀,讓我們提著上街,就叫人啼笑皆非?」杜望月道:
  「兄弟感覺,其人才慧極高,先以真面目和我們杯酒論歡,再稍作易容,掩去嬌媚,入宮查案,是個相當穩健、謹慎的人。」
  「總捕頭的美麗,當得絕世佳人之稱!」於承志笑道:
  「這也難怪她在晉見當今皇上之時,要易容了。」
  「是呀!」吳鐵峰接道:「若被皇上看上了,她不就毀了嗎?」
  於承志弄笑道:「那也不見得,也許封她個貴妃做做,比現在的總捕頭還要有權有勢,說不定以總捕頭的聰慧,還可以改變當今皇上,使當今皇上成為大明王朝開國以來的賢君呢?」
  「你們扯得太遠了。」岑嘯虎瞪眼道:「還是說說韓貴妃的命案,各位有何高見?」
  「高見不敢說低見倒有一點。」
  杜望月繼續又道:「總是不離宮廷之中的醜事。」
  岑嘯虎低吟:「若不是被其他嬪妃所害,便是情這一字害人。」
  「也許是出於一個情字。」吳鐵峰道:
  「韓貴妃早有情郎,兩位女嬪說她沉默寡言,可能是心有所思,難安現狀。這一點,取得韓貴妃的祖籍之後,可有助求證,但眼下要做的事,也不能放過。
  請命總捕頭,動用刑部所有捕快,多面偵察,近二十日內,是否有可疑人馬、車輛,離開京城,美貌女子,匿居民間。」
  杜望月道:
  「兄弟特別要仵作、太醫,做深入監視,是要瞭解貴妃是否有異征,能讓皇上迷戀於床第之間。不是出身風塵,習成奇技,必是天生有過人之處。帝王御妃千百,想讓皇上迷戀此道,不是易事!
  看聖上如此大動干戈,追查不休,這一點至關重要,唉!兄弟經歷過這麼一個案例,妖女以房中術,破壞了一對義結金蘭的武林高手,使他們執刀火拚,同歸於盡。兄弟破獲此案,抓到那個女人,才知她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而且貌僅中姿,只是受人重金聘用,使江南兩位大家相殘伏屍。」
  「原來如此!」於承志道:
  「不過,就算韓貴妃生具異稟,力能迷惑君王,但這正是她步上青雲之路,為什麼棄去貴妃之位,製造出這麼一個離奇案子呢?」
  「韓貴妃如屬此等妖女?晉獻此女的人,就可能別有用心了!」
  杜望月道:「豈不是一個大好的線索,一案破後,說不定還能找出更大的陰謀呢!」
  「杜兄弟,你精擅歸納之法,把案情歸結起來,定出個偵察方向。」岑嘯虎道:「我們再分工行動。」
  杜望月道:
  「大體上可分作三個方向,一是偵察皇宮中的動靜,不管兇案起因何在?現場在梧桐宮中,不能放過。更重要的是察看後、妃、權監的動靜,只是這個工作,十分凶險,聽說大內中有很多高手,保護皇上、后妃的安全。
  他們不屬於錦衣衛,但和錦衣衛有內外呼應之勢,一旦被發覺追殺,只有自求多福了。」
  目光轉動,見三人都在專注恭聽,接道:
  「第二是深入江湖道上,探聽虛實,此事雖然還未傳揚民間,但京都中的江湖道上,定已早有風聲!」
  吳鐵峰點點頭,道:「有道理,第三呢?」
  「由侍花、司樂下手!」杜望月道:
  「她們沒有說謊。但也未盡吐所知,也許覺得無關緊要,或是有意的逃避麻煩!兄弟目前也只想出這三個方向,各位自選一個適合的工作吧!」
  「偵察宮中情形,自以杜兄弟為適當人選!」吳鐵峰道:「兄弟和岑兄分向黑、白兩道上探聽,於兄向侍花、司樂下手……」
  「且慢決定!」於承志道:
  「分工計劃不錯,但得先向總捕頭面報之後,再作決定,如能勸說她親自出馬,是對付侍花、司樂最好的人選了。至於兄弟嘛!願助杜兄弟一臂之力!」
  「對!」岑嘯虎道:「兩個人互為應援,逃過追殺的機會,就大很多了。」
  杜望月微微一笑,忖道:皇宮中戒備森嚴,但卻未必就能難得住我杜某人!
  他號稱踏雪無痕,對輕身功夫的成就,亦極自負。
  「總捕頭雖是女流之輩,其膽識魄力,卻也不讓鬚眉。」
  吳鐵峰長長歎息一聲,道:「但不知她在武功上成就如何?嬌嬌紅粉,閨閣千金,真的肯下功夫去練武功嗎?」
  「我擔心的是她的膽量,查辦兇案,常和屍體為伍。」岑嘯虎道:「那就不是用智慧、魄力,能夠撐得起來了!」
  但程小蝶的膽氣之壯,完全出了四大名捕的意料之外,當夜二更過後,穿了一件兩面轉的絲棉薄袍,混入了皇宮。
  所謂兩面轉?就是一件衣服,兩種顏色,一面白、一面黑。
  當然,也可做一面紅、一面綠,隨你變化了。
  程姑娘的武功之高,也出了四大名捕的意料之外!錦衣衛重重把守,竟然未能發覺她混入了宮中。
  三更時分,程小蝶已潛入了梧桐宮,隱身庭院中的梧桐樹上。
  她早有存心,白天就相度好了宮中的形勢。
  侍花、司樂、兩個太醫院的大夫,似是都已入睡,只有住在東廂的錦衣衛,房中還點著燈火,但也躲在房中,以避風雪。
  但他們還算盡職,隔一陣,就撐著燈籠出來查看一下。
  寒風砭骨,一件薄薄的絲棉袍子,如何禁得起長時的夜寒侵襲,程姑娘沒法子,只好運氣御寒。
  她學的是「玄門太乙氣功」,是一種極高的道家內功,氣行一周後,頓生暖意!神效之奇,連程姑娘也有些大感意外。
  寒意雖已逐走,但天已近五更過,白白挨了大半夜,一點也未發現異征。
  程小蝶很固執,也有耐性。
  事實上,她只想到了這個法子,反正御寒有術,不怕夜寒凍人,第二個晚上,不到二更就開始行動,進入梧桐宮中。
  可真是歪打正著,這種玄門極高氣功,在酷熱、極寒的天氣中運行,功效進展奇速。第二夜,雖然又白白地守候了大半夜。未發現任何動靜?但程小蝶卻感覺到風雪中坐息幾個時辰的功效,比平常三個月還有效用,心中欣喜若狂。
  第三天是四大名捕假期屆滿的日子,程小蝶一大早趕到刑部。
  四大名捕也很守時,程小蝶剛到不久,他們也陸續趕回。
  程小蝶得報趕到暖閣,於、吳、杜、岑竟已早集暖閣恭候。
  小文、小雅早已成了程姑娘的助手跟班,兩個聰慧的小姑娘,守份自待,反應靈敏,程小蝶進了暖閣,她們奉過茶後,就退到門外把守。
  「四位玩得快活吧?」程小蝶笑一笑道:
  「兩百兩銀子,不知道夠不夠用?」
  「不夠!總捕頭賜賞兩百兩。」
  吳鐵峰道:「在下貼了一千兩,虧本大了!」
  「兩天一夜,吳兄花了一千兩百兩銀子?」程小蝶有些吃驚地道:
  「小妹江湖經驗不足,實在想不出如何一個花法?」
  「如非吳某人有點江湖經驗,只怕一萬兩,也早光了!」
  「那是什麼地方啊?」程小蝶眨著眼睛,道:
  「就算寸陰寸金吧!也不可能一兩天就花上一萬兩銀子啊!」
  「賭場!京城中豪客如雲,吳某遠來做客,只好玩玩小注了!」
  「噗」的一聲笑了,程小蝶理著鬢旁散發,道:
  「賭場中一擲千金,一千兩百兩,實在不算什麼!小妹薄有財資,吳兄!如肯帶著小妹去開開眼界,小妹就出資一萬兩,讓吳兄豪賭一番。」
  她作風豪放,自貶身份,和四大名捕以兄弟相稱,希望能和四位建立起相許的道義之交,是情感、也是手段!
  果然,吳鐵峰有點感動了,歎息一聲,道:
  「多謝總捕頭的關顧,屬下雖然輸了一千兩百兩銀子,卻也探聞到一些消息。韓貴妃死於禁宮一案,已在京城道上流傳,我怕引起他們懷疑?不敢妄動,也未追問。」
  「總捕頭!」杜望月道:
  「我們明知總捕頭破案心切,怎敢虛擲光陰?吳兄、岑死、分向京城黑白兩道追查,屬下和於兄咋夜也進了一趟皇宮,我們相約以十日為期,再行向總捕頭會報,十日之內,無法獲得訊息,已近年關,要再行研商追查辦法了。」
  「四位如此盡心,小妹感激不盡。郭副總捕,請支四位每人白銀一千兩,做為十日費用。」
  郭寶元老謀深算,早已把銀票帶在身上,立刻取出來,當面付清。
  程小蝶沒有提起夜入梧桐宮的事情,卻十分認真地道:
  「吳兄,今晚帶小妹進入賭場瞧瞧如何?」
  吳鐵峰微微一怔,道:「總捕頭真的要去啊?」
  「小妹會易容改裝,做吳兄的隨身小廝,不會誤事的。」
  聽說要裝作跟班,吳鐵峰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急急說道:
  「這怎麼成?總捕頭真的要去,也該把身份變更過來,由吳某做總捕頭的隨行老僕!」
  「小妹可沒有賭錢的經驗,那會窘態百出,就這麼說定了,小妹今夜在家恭候大駕,四位也該去休息一下,準備行動,今天不算,第十天中午時分,小妹設宴暖閣,恭候諸兄!」
  決事的乾脆、利落,四大名捕也有點自歎弗如了。
  送走四大名捕,程小蝶心中也快樂極了。聽他們口口聲聲,直叫總捕頭,顯見拉攏四人的苦心,沒有白費,已逐漸使他們心甘雌服了。
  郭寶元一伸大拇指,道:
  「小姐,寶元佩服極了!尚書大人關心小姐,一直問我,小姐能否應付得了?劉侍郎也拔下來五萬兩銀子,充作查案經費。」
  「好!拿一萬兩給我。」程小蝶道:
  「今夜去賭場開開眼界,四大名捕,果然各有門道!看他們部署和追查的方法,相信十日內必有收穫!」
  「小姐真的要去賭場啊?」小雅、小文,推門而入,道:
  「我們要不要跟去呢?」
  「不行,我是吳鐵峰的跟班,哪有跟班的,還帶著兩個跟班呢?走!回家去,你們想一想,我該穿著什麼樣的衣服,才像個跟班的!」程小蝶回顧著郭寶元道:
  「告訴我爹娘,近日忙得很,除夕那一天,一定會回家去,給他們叩頭賀歲,也代我謝謝劉侍郎的大力支援,刑部中的事務,就由你處斷了。別忘了選一些精幹捕快深入京城四周,查訪線索。」
  郭寶元一躬身,道:「小姐放心,寶元遵命辦理!」
  程小蝶青布棉襖白氈帽,打扮像極了一個跟班的小廝,她還給自己取了一個名字叫運來。
  第一次進入賭場,程小蝶的感覺是烏煙瘴氣。
  賭場的大廳不小,但十幾張賭台,一百多個呼么喝六的賭徒,就顯得這座大廳有點不夠大了。煙味、酒味,熏得程小蝶有點想嘔,暗中調了兩口氣,才忍了下來。
  北方的賭場,以賭牌九、骨子為主,最文明的賭法是打紙牌了。
  吳鐵峰突然憐香惜玉起來,回頭笑一笑,低聲道:「不習慣,就到外面歇著。」
  程小蝶道:「我要開眼界呀!」
  把手中早已握著的一把銀票,交入了吳鐵峰的手中。
  看一看數字,吳鐵峰還真是嚇了一跳,五張千兩,十張五百兩,整整一萬兩銀子。
  這位女總捕,還真是言而有信,說要拿一萬銀子來,竟是一兩也不少給!
  中州一筆吳鐵峰也暗中下了決心,今晚上一定要弄點名堂出來。
  他沒有立刻上賭桌,目光轉動四下瞧,終於發覺了目標,一個三十四、五,穿著黑綢面羊皮袍子的賭徒。
  吳鐵峰聽聞到皇宮中出了命案的傳言,就是出自那位老兄之口。
  現在,他正在推莊,看樣子手氣還不錯,面前推了一片白花花的銀錠子,旁邊還放了一疊銀票。
  吳鐵峰回顧了程小蝶一眼,擠上了天門,程姑娘也跟著上去。
  看看賭台上,最大的一注,也不過十兩銀子,但下注的人多,算一算,一把牌也有上百兩的賭注,算是中等的賭台,不大,也不算小。
  吳鐵峰下注了,一張銀票一百兩,打開票面,押在了天門上,是存心讓人看清楚他的賭注最大了。
  牌九賭台上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誰的賭注最大,就由誰來抓牌。
  一注一百兩,是這張賭台上最大的一注了!
  推莊的漢子看看票額一百兩,微微愣了一下,又低頭看面前的一疊銀票,才大聲喝道:
  「通吃殺四方啊!」打出了手中的骰子。
  七點,七對門,吳鐵峰抓起第一付牌。
  聽吧!吆喝聲響起來了,七七八八不要九啊!
  金四銀五小板凳啊!
  程小蝶聽不懂,可是看得懂,莊家叫了一聲天地掛虎頭,啪的一聲!竟然先亮了牌,叫的還真準,麼六配大天,是一幅天子九,通吃三道。
  初門的牌最大,也不過一點,莊家通吃,這一注,吃了兩百兩。
  程小蝶心中忖道:
  如此一個快法,賭注再加大一點,一萬兩銀子,要不了半個時辰就會輸光,勿怪男人們有勸賭不勸鏢的說法,傾家蕩產賭字為最了。
  第二注,莊家賠初門、未門,但卻吃了天門,天門賭注兩百兩,賠了兩家還大賺。
  莊家似是不想推了,這兩把除了賠的,還賺了三百兩以上的銀子。
  吳鐵峰還真的擔心,莊家一收手,這場戲就不好演下去了。摸出兩張銀票,一千五百兩,一把丟在天門口,道:
  「拚這一把了,事不過三嘛!我不信這把不會贏!」
  莊家看看面前的銀票、銀錠子,又看吳鐵峰的一千五百銀票,有些怦然心動了。再吃了這一把,不但可以過個肥年,欠下賭館的五百兩銀子,也可以一次還清,押的房地產,也可以贖回來了,身上還有一千多兩銀子,足夠再賭上個把月的賭本。
  他心裡直一盤算吃了這一把的快活安逸,就是不往壞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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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雨樓·至尊武俠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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