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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情哥馳援


  兩支高燃的紅燭,照得滿室通明,四個冷盤,早已擺好,這是刑部中款待貴賓的雅室。
  天已初更過後,刑部中燈火不多,只在重要的地方挑起了幾盞燈籠,和平常一樣。但暗中戒備森嚴,卻是從所未有。
  郭寶元尚未聘約到進入刑部的高手,但一些新進捕快的訓練,卻已完成,以精製的匣弩,和嚴密的配合行動,結合了群體力量,組合成緝捕組合,威力相當強大。
  今夜動員十二班捕快當值,以貴賓雅室為戒備中心,四五十張匣弩,一百多人,分佈在四周的暗影中。
  說是飛鳥難渡,也許是誇張了一些,但一個人絕對走不過去,何況,還有十二盞孔明燈,佈置四周的屋頂高台上。
  每一盞孔明燈配有兩張強弓長箭,弓箭手訓練有素,可射中十丈外的目標。
  程小蝶坐在雅室中出神沉思,她希望小雅、小文能及時歸來,參加今夜中會談研商。
  今天幸運地渡過了一場危機,忍辱負重使一場凶險的屠殺,沒有爆發出來。
  但程姑娘已深深地體會到總捕頭這個職位的困難,面對著江湖上各色各樣的人物;幫會、門派已然應付不易,何況行蹤神秘、出手惡毒、防不勝防的殺手。
  現在,程小蝶正面臨著組織嚴密、出沒無常的殺手群。
  他們狙殺的威力、技巧,絕非刑部捕快能夠比擬……。
  郭寶元步入雅室,打斷了程小蝶綿連的思潮。
  「總捕頭!」郭寶元低聲道:「關傑大俠和江北四老都應約而來。」
  「人呢?」道:「我要親自迎接……」
  「不敢有勞總捕頭。」關傑大步行入了雅室,江北四老魚貫跟隨身後。
  原來,他們已到了雅室門外。程小蝶暗道了兩聲慚愧,忖道:心有所思,竟使耳目失聰,不知貴客已到了室外。急急肅客入座,一面笑道:「有失遠迎,諸位恕罪。」一面示意婢子上菜。
  十道佳餚一次上齊,七壺酒,分擺各人面前,程小蝶一揮手,上菜布酒的四位女婢,一齊退出。
  郭寶元掩上房門,才緩步入席。
  這是一次機密的會談,江北四老和關傑之外,只有刑部的正副總捕頭參加,一席七個人,酒、菜也是一次上全,免於上酒菜時的打攪。
  每個人心中似都有話要說,但又不知從何說起。
  酒過三巡,還是沒有人開口。
  「今午宴會中的凶險危機,晚輩事先全無算計,臨場也未發覺。」
  程小蝶打破沉默又道:「如非關大俠觀察出潛隱的危險,提示晚輩,先予疏導,只怕要鬧出一場千載未有過的大笑話了。刑部作東,邀宴江北武林道上朋友,正副總捕頭,帶著數十名捕快在場,被人殺了個血濺廳堂,更可笑的是,刑部正、副總捕頭也可能被斬殺現場。」
  「這檔事,確實奇怪。」江北四老之首,佟元修接了口,道:「江湖之上,是有殺手這個行業,計價殺人,收錢取命,但大都隱藏在不見天日的黑暗中,他們的武功,只能算二流身手,只是殺人手法十分的惡毒、快速、伏擊、暗襲,聯手合殺等,無所不用其極。
  就算武功強過他們的人,也常常被他們狙殺得手,但他們是武林中不登大雅之堂的人物,他們本身也都盡量逃避出沒在眾目睽睽之下,午間的事,有些反常,大批殺手出現在總捕頭的宴會之上……」
  「五十年來,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江北四老中的老二鐵掌成泰,接道:「老朽等四人,雖已退休」但子侄門徒,都還在江湖上走動,江北道上不會有如此強大而神秘的殺手組合,這些人怎麼會無聲無息地冒了出來呢?」
  程小蝶凝神傾聽,頻頻點頭,但卻不接一言。
  她要江北四老及鐵面神丐這五個江湖經驗老道,閱歷豐富的人物,發揮他們的潛力,讓他們盡量發言,在暢所欲言中,發現出線索來。
  「事實上,很多人不是殺手。」關傑接著道:「他們是盛名赫赫的獨行大盜,亦正亦邪的江湖怪傑,也有一兩位是出身各門、大派的耆宿,我老叫化就是想不通,他們為什麼要易容改扮,混進宴會中來。
  其實,他們只要以本來面目出現,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一、二兩席上的坐位,怕要得重新的排過呢!」
  程小蝶吃了一驚,忖道:原來,他發覺了如此重要的人物?但不知是些什麼樣的人物,在俠名錄上排名第幾?
  程姑娘心中有無數的疑雲,但她卻忍下未問。
  果然江北四老的老四,一品刀曲大風接了口,道:「在下也發覺,有不少高手,易容而入,但卻不能確定他們的身份?關兄可否就見聞所知,說出他們幾位的名號呢?」
  關傑心中忖道:曲老四是準備考我了,他們金蘭四兄弟,聯手稱霸江北數省武林道上數十年,到汪直領導的廠衛崛起之後,四人不願加入廠衛,才被形勢所迫,金盆洗手,退出了江湖。
  實則仍在暗中操控江北武林,四老以江北道上龍頭自許,倒是不宜說得太多,刷了四人面子,但也不能為保全江北四老的面子,隱著不言。」
  他心中作了決定,微微一笑道:「關某能肯定的,也只有三個人,他們都是不善易容的人,是那種不屑用易容藏住真正面目的人物。
  所以,塗抹易容藥物時,只顧大處,反而具有特色的小地方,忽略了,當然,也可能是被迫易容,心中不願,故意不藏真面目,給熟人一眼認出身份的機會。」
  程小蝶凝注全神諦聽,因為,要透徹瞭解內情,不得有半點誤差。
  「關兄,認出他們了?」一品刀曲大風道:「是哪幾位高人呢?」
  「一日千里馬乘風,百手尊者水中天。」
  關傑接著又道:「還有一位似乎是武當派的耆宿劍道人,至於那位藍衣年輕人,和青衣中年文士,我認不出來,不知四位對他們的看法如何?」
  程小蝶雖然聽得很用心。但還神色如常,十分鎮靜,這些人是何等人物,她根本就未聽過,也未載俠名錄中。
  但江北四老、郭寶元,都聽得臉色大變,是那種充滿著畏懼的震驚。
  良久之後,四老之首佟元修才輕輕吁一口氣,道:「關大俠,沒有看錯吧?」
  「絕不會錯,一日千里馬乘風,右眼下面有一顆紅病,雖用藥物掩遮,但卻露出一個紅尖尖,認識他的人一眼就看得出來。」關傑道:「當然,也要記熟他的臉型、輪廓,才能肯定無誤。」
  「水中天和劍道人,也不會記錯嗎?」佟元修謹慎地道:「此事關係重大,休怪老朽囉嗦。」
  關傑輕輕歎息一聲,道:「不會錯,佟兄號稱神眼叟,目光自有過人之處,劍道人穿了一襲灰袍,戴了一頂白色方布,本是一部雪白長髯,但卻染成了黑色,卻在鬚根處,留下了一截原色,最明顯的地方,他是一字眉,左右眉毛連在一起,竟然原形未動。」
  佟元修道:「對!三十年前,佟某見過他一次,一字眉,是他的標緻。」
  「至於百手尊者水中天,左手生了六指,大拇指上,多長了一個指頭。」關傑道:「他雖然盡量掩遮,卻仍然被我瞧到了,天下六指的人,雖然不少,但由大指中間,又長出一截指頭,可能只有水中天了。」
  「這麼說來,江湖中三個如此身份的大人物,都被說服易容,扮作殺手?」曲大風道:「江湖之上,什麼人有這個力量呢?」
  「這就要四位自找答案了。」
  關傑口中說話,雙目卻轉注到郭寶元的身上。
  「這幾位江湖前輩,都是成名在數十年前。」郭寶元道:「論輩份聲望,很難想得出來,能夠請得動他們的人。」
  程小蝶心中暗道:俠名錄不記三十年前的高手事跡,勿怪我不知道他們的大名了,看來這本書,還要大費一番心思整理。
  「江北武林道上,沒有這麼一位高人,能支使馬乘風、水中天。」佟元修道:「就更別提劍道人了。」
  佟元修的目光,也轉注在郭寶元的身上了。
  「諸位可是懷疑他們和官府中人有關?」郭寶元道:「這些人自視奇高,什麼樣的大官、權臣,才能役使他們呢?」
  「除了權勢之外,還有一種可怕的力量,那就是大批的金銀珠寶?」佟元修道:「千百年來,能役使殺手行動的,金錢一直是最重要的動力。」
  一直沒有開口的程小蝶,突然接口說道:「有道理,北京城中,最有錢的人,也有嫌疑……」
  「劍道人淡視名利,視金銀如阿堵物,一生醉心劍道之中,追求的是馭劍飛行的大乘劍術。」關傑道:「金銀珠寶絕對不會使他動心。」
  「關兄!」曲大風道:「寶刃、秘笈呢?劍道人總不是無懈可擊吧!」
  關傑雙肩聳動,欲言又止。
  他明白江北四老心中窩火,面子上掛不住,關傑的豐富閱歷,鋒芒畢露,搶盡了風頭,曲大風不放過任何搶回一點面子的機會。
  「除了一些易容的高手之外,似乎還有一批相對的人手。」佟元修道:「他們的年紀很輕,也經過了一番易容,但就老朽觀察所得,他們易容的目的,不在掩蔽自己,只是在混餚別人的耳目。」
  「佟兄號稱神眼叟,果然盛名非虛。」關傑道:「確有一批年輕人,也經過了一番易容,參與其中,他們似是一股新生力量,老叫化運足目力,仔細觀察,看不出他們的出身來歷,也認不出他們是誰?」
  程小蝶心頭跳動了一下,道:「老前輩可是說他們全是一夥的?」
  「對!他們的易容藥物,施用的十分馬虎。」佟元修道:「稍一留心,都可以看得出來,好像是一批二十上下的年輕人,老朽暗中計數一下,大概有十三個人,最讓老朽驚奇的是,其中有幾個竟是女兒之身。」
  「女的!」程小蝶吃了一驚,道:「他們算不算是殺手呢?」
  這也讓她不自覺地想到了素喜。
  佟元修回顧了關傑一眼,道:「關老弟看出了什麼?」
  「兄弟只是多走一些路,多到了幾個地方。」關傑道:「所以,就多認識了一些人,但如論法眼透視,驗明正身,佟兄之能可算是當今江湖第一人了。」
  捧足了佟元修,也把搶到的風頭,還給了江北四老,不但消去了曲大風窩在心中的火氣,也使四人生出感激之心。
  江湖人就是這個德性,雞毛蒜皮的事,可能使他的心頭窩火記恨而生。
  人有起錯名字的,卻沒有叫錯綽號的,神眼叟確有他過人之處,異於常人的眼力,能讓他洞察細微,再加豐富的江湖閱歷,加強了他的見解和判斷能力,提出的結論,就距離事實八九不離十了。
  「老朽仔細地觀察過,他們有十三個人。」
  佟元修接著道:「男子似乎多出了兩至三個,這方面老朽無法肯定,但他們確很年輕,他們帶著兵刃,算不算是殺手,老朽無法斷言,但他們和另一批易容的江湖高手,好像不是一夥的。」
  「一批年輕人,江湖上默默無名。」
  關傑沉思著又道:「身懷兵刃,又作易容,十幾個人集體行動,除了殺手之外,老叫化也想不出該如何稱呼他們了,奇怪的是這兩批心懷異圖的人物,為什麼要趕赴總捕頭的宴會?他們要殺什麼人?
  兩個完全不同的刺殺組合,殺氣騰騰的碰了面,卻又刀未出鞘,劍未離匣,偃旗息鼓,悄然而退,這些事,江湖上從未發生過,至少,老叫化沒有見過,也沒有聽過,程總捕頭心中應該有個譜,這些人不會無緣無故而來?」
  程小蝶心中忖道:是有個譜,可是能說出口嗎?既非三言兩語能夠說得清楚,別人聽了未必相信,但箇中內情一旦洩露,又不知要引起些什麼變化?這件事絕不能說,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出如問回答關傑的問話。
  幸好,佟元修接了口,道:「我看,他們不像為殺人而來,殺人用不著集中那麼多人,就算勢在必殺,不惜任何犧牲,也不會把那麼多的人,集中在一起,而是重重佈置,多重截殺,這等集中力量於一處的作法,目的在集中施用,在極短的時間中,發揮出群體凝聚的力量。」
  「老前輩說的是,他們的用心是……」
  程小蝶心中暗道:既然無法說明,索性就裝下去了。
  「搶一件東西!」佟元修道:「在極短的一瞬間完成目的,搶到東西的人,角色轉變,變成受保護的目標,在隨行同伴的全力護衛下,衝出此地。」
  「老前輩推斷的十分合理。」程小蝶道:「刑部應該如何處措,防止事件發生呢?」
  「有一個最重要之關鍵,老朽還未弄清楚。」佟元修續道:「他們要搶什麼?那東西現在何處?和總捕頭這番宴請江北武林同道又有些什麼關係?一場大刺殺,化解於無形之中,是什麼人的力量?」
  一口氣提出了四個大問題。
  程小蝶想一想,可能回答的有二個,什麼人?用什麼方法?化解了這場殺手對決,程小蝶全無概念之外,另外二個問題可能環繞在青苗玉上。
  這些人是準備好去搶青苗玉的。
  程小蝶很慶幸沒有在宴會上提出青苗玉和言侍郎的案子,那可能是引燃起衝突的火苗,但也會使晦暗不明的情勢,有一個明朗的輪廓。
  三思之後,程小蝶決心把秘密隱藏起來。
  於是,她幽幽歎息一聲,道:「這件事來得突然,晚輩還無法理出一個概念來,會不會和刑部的案件有關?」
  程小蝶不願讓江北四老和關傑對她生疑、不滿,也不能完全隱瞞事件,能說的就說出來了。
  「什麼案件呢?」關傑道:「總捕頭如不能說,那就不必勉強了。」
  「算是一件大案子了,死者是戶部侍郎,算品位是二品大員了。」程小蝶道:「他死在天荊刺下,如今還未查出兇嫌是誰?」……」
  「一個二品大員,怎會和江湖上的殺手有關連?」曲大風道:「這中間可有什麼牽扯嗎?」
  「查不出有何牽扯,刑部以追查兇手為主,替死者申冤,把兇手繩之以法。」
  程小蝶接著道:「所以想借重諸位之能,查明天荊刺的來歷,想不到會引那麼多江湖高手,易容赴會,又帶出了一批神秘的、年輕的殺手群來,刑部人力單薄,高手不多,真不知如何處理此事?」說話之間,已隱隱透出向人求援之意。
  「不是老朽滅自己的威風。」佟元修道:「我們四個老頭子,加上關大俠,也無能處理這件事情,就算動員了江北武林道上所有的力量,只怕對方也不買這個帳,這件事,我們是無能為力了。」
  推得乾乾淨淨,不留一點商量餘地。
  程小蝶看出了江北四老心中的畏懼,也不便強人所難。
  話風一轉,她說道:「緝捕兇手、逃犯,是刑部職責所在,防止仇殺、兇案,刑部也不能推托不管,諸位身在江湖,有些事雖為法所不容,但江湖上看法,卻別有論據,這等事實也不便插手。」
  她盡量使言詞柔和,不傷江北四老的尊嚴。
  「事實上是管不了的。」佟元修說的很清楚,坦白地又道:「放眼當今江湖,能夠攔下來這件事的人,只怕不多,老朽既無能為力,只好先行告辭了。」說著站起身子,轉身而去。
  成泰、馬宏、曲大風跟著站起,隨在佟元修身後,向外行去。
  「晚輩送諸位一程。」程小蝶搶先拉開木門。
  「程姑娘。」佟元修道:「唯一的辦法,是讓他們自相殘殺。」
  聲音非常低,低得只有站身側的程姑娘能夠聽到。
  「讓雙方殺手對決!」程小蝶低聲地問道。
  「間必有餌,投其所好。」
  佟元修突然提高了聲音,續道:「總捕頭請留步,老朽等四兄弟已洗手退隱,江湖中是是非非,已與我等無關了。」
  這幾句話說得聲音響亮,靜夜中,可傳到百丈之外。
  程小蝶沒有再送,站在雅室門口,看著一行人出了刑部。
  鐵面神丐關傑仍然靜靜地坐著。
  這個人能博得大俠之名,果是與眾不同,江北四老就缺少了他這一份臨危不亂,處變不驚的英雄氣概了。
  「不要怪他們,英雄暮年,就少了那份猛銳之氣。」關傑感慨地又道:「他們在江北地段上,已鋪成一片江山、莊院、樓舍,僕婢成群,要他們捨棄這片家業,確有困難。」
  「我知道。」程小蝶道:「佟老臨去之際,曾有指點,讓雙方殺手對決。」
  「此舉雖然有失光明,但卻是一個最好的辦法。」
  關傑接著道:「不管馬乘風、水中天都不是好鬥的人物,一對一,老叫化是沒把握能勝他們,何況,這兩人都有助手……」
  「助手?」程小蝶道:「他們不是獨行大盜吧?」
  「作奸犯案,他們一向是獨來獨往。」關傑道:「但對陣搏殺,他們都有幫手。」
  「幫手的武功,很強嗎?」程小蝶道:「那就得先想辦法,剪除他們的幫手,再對付他們。」
  「這是一個很大的秘密,江湖上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不多。」關傑道:「兩人無往不利,除了他們本身的武功精湛之外,兩個幫手的利害,也是重要的原因。」
  「噢!是兩個什麼樣的幫手呢?」
  程小蝶接著道:「如是和兩人的武功在伯、仲之間,為什麼不自立門戶呢?綠林道上,有這樣追隨數十年,甘為屬從的人,倒是少見得很。」
  「他們不會叛變,他們是影子,永遠追隨著主人。」關傑道:「殺了馬乘風和水中天,他們才會消失。」
  程小蝶聽得呆住了。
  郭寶元在江湖上走動十餘年,也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聽得和程小蝶一般的瞠目結舌,莫名所以。
  「兩位覺得很奇怪,是嗎?」關傑道:「所以,我說這是一個秘密,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也許都已死了,我可能是一個例外。」
  「老前輩,能否說得清楚一些,晚輩想不通,影子的意思是什麼?一個人?或是通過一種特殊技藝練成的武器。」程小蝶道:「既稱謂影子,那是時時刻刻都在兩人的身側,從不離開了。」
  關傑點點頭,道:「不是武器,是人,一個完全聽從他們指揮的人,只是比一般人瘦小很多,穿著和他們顏色相同的衣服。」
  「還是無法瞭解。」程小蝶道:「關大俠再說個明白些吧!」
  「是兩個很瘦小的人。」
  關傑接著道:「但形貌卻長的和馬乘風、水中天十分相似,他們只有常人一半大小,也許更小些,我不能明白用什麼方法養成那樣小的,這其間一定是經過一種術法修煉,否則很難解釋……」
  程小蝶忖道:這確實有些不可思議,當年父親尚任廬州知府任上時,剿除白蓮教的餘孽,親眼看到一隻紙剪的鷂鷹,在空中飛行,江湖之大無奇不有。
  看來這件事,只有見著吳先生時,才能得到答案,吳先生是一位奇人,不但武功深奧絕倫,而且胸羅萬有,是一位先知者。
  心念一轉,不再追問原因,變過話題,道:「兩人都有影子保護,是巧合,還是別有原因?」
  「所以,我懷疑影子,不是正常成長的人。」關傑道:「我也懷疑一日千里馬乘風和白手尊者水中天,是同出一源,也許兩人就是師兄弟,但表面上,卻又各行其是,互不來往,不容易啊!一裝幾十年,就算是真是同出一門的師兄弟,幾十年不相往來,也變成互不相識的陌生人了。」
  「關大俠發覺了這個秘密,馬乘風、水中天竟無所覺查。」郭寶元道:「這中間定有原因,也許就是這兩大怪人的疏漏之處?」
  「說出來,是奇跡,也是天意。」
  關傑接著道:「前年夏天,老叫化躲在一處山溪中洗澡,看到了座突出石巖,松籐蔭蔽,山風徐來,好一處乘涼所在,老叫化躺在石巖上,一覺醒來,竟看到馬乘風和水中天坐在巖下溪邊聊天,兩人同時在幫一個小人洗澡,老叫化簡直看傻了。
  這兩人各行其是,從不往來,就算是偶然相聚也不會那麼個熟識法,細看兩個小人,和他們長的一樣,當時還認為他們早已秘密結婚生了兒子,以後,聽他朝小人呼叫影子,才覺得奇怪,稍一疏神,兩個小人忽然不知所終,馬、水兩人也分手告別,竟是你南我北,分向而行……」
  「兩個小人呢?」程小蝶道:「躲在了什麼地方?」
  關傑笑一笑,道:「老叫化也是不信邪呀,我用足目力看,終於見到了兩人的右大腿上,綁了一個袋子,小人就躲在袋子中,本來就小,這一縮身,好像一隻小狗小貓似的,躲在袋子中,衣擺掩遮,還真難看得出來,現在,老叫化又多了一層體認。」
  「老前輩又想到了什麼?」程小蝶道:「還請指教當面。」
  「縮骨功!」關傑道:「兩個人個頭雖小;但也不能躲在人的胯下袋子中,而且瞧不出來,除非他們練成了縮骨神功,使整個身軀再縮小很多。」
  「老前輩的意思是,兩個影子武功的成就很高?」程小蝶道:「能練成縮骨神功的人,技藝自非不凡。」
  「不錯!」關傑道:「這中間的可疑之處是,怎會有那樣象本人的小人,怎會能練成那樣高的武功,這中間的一切,都不是常情常理所能解釋,老叫化想了兩年,也未想通,也不敢告訴別人,今夜是第一次說出這件事情。」
  「妖術?」郭寶元道:「那兩個小人,根本就不是人,而是馬乘風。水中天的魂魄所化身的。」
  「這等怪力亂神之事,老叫化下能說。」關傑道:「我也不相信魂魄能成人形,在光天化日中出現,而且,還要用水洗澡?」
  「關大俠說得對,他們不是魂魄。」
  程小蝶接著道:「魂魄怎能和本人同時出現?但他們也不是正常的人,可能是通過一種特殊術法養成的畸形人,稱它們為影子,顯然的,連它們的主人,也都未把它們當作人看待了。」
  「高論!高論!老叫化說出兩個秘密,能換得這番識見,也算是大有收穫了。」目光凝注在程小蝶的臉上,瞧了一陣,道:「姑娘年紀不大,貌美如花,但卻智慧過人,見解深遠,關某人十分佩服,希望關某人如何幫忙,但請吩咐一聲。」
  程小蝶沉吟了良久,道:「關大俠能幫些什麼忙呢?」
  如此直接的反問,關傑反被問呆了。
  他苦笑了一下,道:「老實說,幫不上大忙,馬乘風、水中天兩人中任何一個,老叫化就未必是他的敵手,何況,他們還有神出鬼沒的影子幫忙,充其量老叫化只能對抗一個殺手而已。」
  程小蝶道:「關大俠太有名了,小蝶也不敢祈求關大俠易容改裝……」
  「關某確也不屑於此,寧可戰死,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豈可改裝易容,掩飾本來面目。」
  「一代大俠,理當如此,但掌理刑捕的工作,最重要的目的是,破解冤案,緝捕兇手,手段如何,就不用計較了。」
  程小蝶接著又道:「所以,關大俠幫不了我們,有此一念,我已很感激了,這件事,不敢勞動關大俠了。」
  「是的,這件事充滿著詭異、玄密。」關傑道:「也需要非常的手段、方法解決,老叫化無能為力,先行告辭了,但我會留在京城,遇有效勞機會,絕不坐視。」
  「前輩好走!小蝶不送了。」程小蝶有點逐客的意思了。
  關傑起身離坐,大步而去。
  郭寶元一直送到大門口,才回轉雅室,道:「關大俠是誠心幫忙,總捕頭為什麼要拒絕這麼一位武功高強的幫手?」
  「他一個人的力量太單薄了。」程小蝶接著道:「以他在江湖上的威名、身份,任何行動,都在人監視之下,請他幫忙,咱們就全盤曝光,完全無法有秘密行動了。」
  郭寶元點點頭,道:「總捕頭好像已經胸有成竹了。」
  「是有一個主意,但還不是很成熟。」
  程小蝶接著道:「還得仔細地算計一番,此事也不宜有太多人知道,我送走關大俠,也是為他設想,不能把這些血染的仇恨,記在他的頭上。」
  「總捕頭慢慢地設想,細作策劃,寶元隨時候命。」說著,他站起身子,退出了雅室。
  程小蝶剔亮了案上的銀燈,整理了兩副杯筷,斟滿了兩杯酒,道:「席還款殘,酒余大半,杯筷我已用酒洗拭過了,夜已深,人已寐,將就著,喝一杯吧!但小蝶迎客的心意,卻是十分的虔誠。」
  「好!你的武功果然大有進步了,我閃過了重重防衛,也避過關傑的耳目,卻逃不過你這一關!」
  木門一動即合,燈光一顫復明。
  桌前突然出現了一個青衣中年文士,正是午間在原德福大飯莊宴會上,解說天荊刺來歷的高人。
  程小蝶雙目盯注在中年文士的身上,眼光中滿是懷疑,人卻緩緩站起,福了福,道:「朋友上姓大名,請恕小蝶眼拙,不識高人。」
  青衣人緩緩取下長髯,揭下一張人皮面具,露出了本來面目。
  是一張英俊、又成熟的臉,給人一種安全溫暖的感受。
  程小蝶目前正缺少這種感受,嬌呼一聲:「田大哥!」
  她驚叫了聲,便撲入了來人懷中。
  不知是太高興,還是傷心,程小蝶淚珠兒竟然泉湧而下,道:「我這個總捕頭當得好苦,好像是整個綠林道上的高手,都跑來和我作對了,為什麼呢?我每日裡要殫精竭智,思索策略,應付他們,想得人都快老了,田大哥,我活得好心酸啊!」
  來人竟是兩年未見的田長青。
  當年九龍玉珮一案,得他不少幫助,想不到,程小蝶陷入最悲苦的境遇時,田青長又出現了。
  輕輕拍著程小蝶的肩頭,田長青笑了笑,道:「天將降大任於其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小蝶,咬緊牙關,站穩腳跟,撐下去。
  歷代刑部,沒有一個總捕頭,幹得像你這樣轟轟烈烈的,從所未有,不過一年吧,已經名滿朝野,上動公卿,下鎮江湖,也難怪,別人要集中力量對付你了。」
  程小蝶擦乾了眼淚,破涕一笑,不好意思地道:「真是沒出息啊,一見到田大哥就哭了起來。」
  「這才好啊,真情流露。」田長青笑一笑道:「也不枉我風塵僕僕地跑了數千里,趕來探望你。」
  「來得好啊,來得正是時候,小妹已快計窮力竭了。」
  程小蝶接著道:「再來晚了,恐怕看不到活著的程小蝶了,我去叫他們重整酒菜,今夜小妹要醉在你的懷中。」
  田長青一把拉著程小蝶,道:「不用了,你說過,席還未殘,酒余大半,夠咱們兄妹通宵長飲了。」
  程小蝶道:「大哥是專程來探望小妹呢?還是順便收取一些債務?」
  「債務?」田長青笑一笑,道:「沒有人欠我呀!」
  程小蝶道:「小妹當年搬請大哥出山,力御強敵,曾經以身相許,大哥忘了,小妹可不能賴債呀!」
  「小蝶,記得我當年說的話嗎?我認你為妹,終身不改。」田長青道:「你這一生都是我妹妹了,小兄風流成性,妾婢成群,兩個小苗女,苗蘭、花芳,也不妒嫉,竟然挑選族中美女,強我納妾……」
  「大哥有婦人緣哪,所以妻妾成群,卻不會爭風吃醋,苗蘭、花芳,更是想把你留在南荒,為你選美妾是誠心取悅你了。」
  程小蝶頓了頓又道:「但小妹是還債,出任總捕頭之前,我已經對父母說明,江湖事,非尋常,我的婚姻終身,難由父母作主了……」
  田長青道:「他們答應了?」
  「是!」程小蝶道:「形勢逼人,不答應也不行啊,那時小妹就想到還你這一筆情債的事,但卻差一點被皇帝吃了,陽錯陰差,反而成就了我干公主的身份,也為你保留下處子之身。
  現在,小妹是自由之身,隨時可以兌現許給你的諾言,侍候於床第之間,只是有官在身,不能為你生兒育女了。」
  田長青干了面前一杯酒,笑道:「恨不相逢未娶時,小兄風流浪子,哪裡配得上賢妹的高貴聖潔,此事再也休提。」
  奇怪呀!程小蝶竟然是若有憾焉地說道:「大哥妻妾十餘人,多我一個,有何不可?何況,我不作妾,只是你的紅顏知己,我在最艱苦的時候,你完全出我意外的趕來京師,名是探望,實是聞得風聲而來。
  千里奔走,情意是何等深重,小妹以身相報,既酬日前許下的諾言,又謝此次千里馳援的恩情,田大哥,這可是一舉兩得的事呀!」
  「如此盛情,小兄心領了,小蝶!」田長青笑了笑道:「留待有緣人吧!」
  「豈真是蒲柳之姿,不入大哥法眼。」程小蝶有些感傷地道:「求試雲雨不可得?」
  田長青正容說道:「你是瑤池中九品蓮花,不配的是我,你就替小兄這一溪濁流,留一股清泉吧!小蝶,我不是要債來的,是代苗蘭、花芳兩位苗女峒主還債的,也帶來了她們謝你的禮物。
  這件事稍後再談,先說你的事,怎麼會鬧出這等驚天動地的江湖大事?重金禮聘殺手入京城,請到南荒去了,我才聽得了這個消息的。
  程小蝶歎息一聲,很仔細說明了案情,由言侍郎被殺說起,一直談到素喜逃獄,青苗玉失蹤,連言侍郎珍藏的避毒蟾蜍、移墨玉,全都說出來了,可真是仔細無遺,全盤托出。
  像田長青這等可為國士的江湖大豪,也聽得臉色數變,道:「看樣子,問題是出在青苗玉上了。」
  「是!」程小蝶道:「可是青苗玉已經失竊了,這兩幫人中,有一幫已經得手,為什麼還會有兩幫人馬大火拚呢?」
  田長青沉吟了一陣,道:「小蝶、會不會還有個第三者?」
  程小蝶道:「那就太複雜了,如是真有其人,如何能逃過兩幫高手的追殺?」
  「如果兩幫人中,有一個心存私念,取到了青苗玉後,暗自藏起來。」田長青道:「這就會引起一場大火拚了,青苗玉突顯得如此重要、緊急,一定有人急切需要,出了驚人的天價收購,或許重過金銀價值東西……」
  「對呀!我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程小蝶把嬌軀偎入了田長青的懷中,仰起粉臉兒,微閉雙目,道:「還是大哥能幹,一見面,就解開了一個關鍵。」
  程小蝶擺明了要送上少女的初吻,臉上是一片期待的神色。
  但田長青卻不敢消受,小蝶的美貌、嬌媚,已經使男人很難把持。
  田長青也克制得十分辛苦,如果低頭親下去,這一段兄妹之情,是非要付諸流水,代之而起的是男歡女愛,慾海難拔。
  所以,田長青不敢接受,輕輕扶正了程小蝶的嬌軀,低聲笑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大哥不願你悔恨終身。」
  程小蝶淒涼一笑,道:「田大哥呀,我是誠心獻出我清白的身子,和一片誠摯之愛,大哥何其吝嗇,拒小妹於千里之外。」
  「小蝶。」田長青道:「我為無數女子,罵作無情負心漢,唾稱人間賤丈夫,但我要你讚我一聲真君子,不欺暗室的大丈夫。小蝶,事過方知情意深,我要的愛是你數十年誠心知己的感情,不是一時放縱的歡樂,你和別的女人不同啊……」
  「有什麼不同,還不是紅顏老去絲先斷。」程小蝶道:「獨留青塚向黃昏。」
  「小蝶,你還不到二十歲呀!」田長青道:「怎會有如此蒼涼的感慨?」
  「也許我的負荷超過了自己的能力。」程小蝶道:「人尚青春心已死。」
  田長青道:「不錯,你太聰明了,思慮事情的成熟,超越了你的年齡,告訴我,你準備如何應付這件事?」
  「殺手對決,讓雙方自殺殘殺。」
  「好辦法,也是唯一辦法,就午間宴會中所見人物,還找不出一股力量,能夠對抗他們。」田長青道:「這中間的布餌誘敵,使雙方誤會衝突,可要大費一番心機了?」
  「剛才,還在擔心此事?」程小蝶道:「現在,我已經不擔心了。」
  田長青道:「為什麼?」
  「因為,你來了。」程小蝶道:「田大哥的智謀武功,一人可抵十人用。」
  「胡鬧呀!」田長青道:「就我今午所見,此事大意不得,告訴我,你有多少個武功高強的可用之人?」
  「真正能打的,不算你田大哥,我們有三個人。」程小蝶道:「勉強向上算,最多有五個人。」
  「都是什麼人?」田長青道:「能不能告訴我?」
  程小蝶道:「三個人是小文、小雅、我,勉強加上兩個的是少林門下的陳同和副總捕頭郭寶元。」
  「這……」田長青皺起了眉頭,道:「不論殺手對決,有多少的成功機會,但最後的掃穴犁庭,還要有自己的實力,我聽說過中、南。西、北四大捕頭,都是身負絕技的高手,經驗、歷練雙全,為什麼不把他們招入京中,應付強敵呢?」
  「為了王妃之死一案,已把他們招入京中,折騰了三兩個月,才放他們回任所,至今不到半年,再把他們招入京中,小妹心中有些不忍,也不好意思。」程小蝶道:「何況,這一案凶險絕倫,他們四個人來了也未必能應付得了。」
  「小蝶,這就是婦人之仁了,他們身為捕快,就應當不畏艱苦,不避凶險的追查案情。」田長青道:「案情越複雜、困難,越應該投入名捕、高手,瓦罐應在井口破,將軍應在陣上亡,這些才是他們的抱負、志願。」
  程小蝶沉吟了一陣,道:「大哥,小妹就任總捕頭時,已想過了這件事,我會全力投入自己,為破案不惜任何犧牲。」
  「好,理應如此……」
  「你贊成,包括我的人,和我的貞潔身體?」程小蝶有點失望,也有點快樂。
  田長青很贊成她忠於職業的想法,但又感覺不太重視她的感情,她把少女的貞潔交給什麼人?似是都引不起田長青一點妒嫉。
  「我想四大名捕之下,都有幹練的從屬。」
  田長青接著又道:「你在徵調他們入京時,要特別提醒一聲,要對付的是,江湖上最難對付的殺手,要他們各選一至兩人,作為貼身護衛。
  然後要選他們手下武功最高強,反應最靈敏的,要他們易容入京,一路訪查,最好約定下切口、暗號,以作萬一的聯絡準備。
  每人帶一個或兩個都好,要走在一起,小心暗算,情勢不對時,就先行走避,不要逞強鬥狠,冒死拚命。
  你還要告訴他們,他們的目的,是偵破案情,忍一時的屈辱,事所必然,不讓敵人瞭解他們的身份,才是上上之策。」
  他談的是工作,也是方法,聽得程小蝶十分神往。
  她是個聰明的人,已完全領悟了田長青策謀的運用。
  策略的重點,是要四大名捕各帶一至二個最得力的手下,易容入京,以他們的經驗,分途查訪,要忍氣吞聲,保密身份。
  程小蝶點點頭,道:「我明白田大哥的策略了,但要四大名捕各帶一至二位最得力的屬下,豈不是要捕快的精銳總動員了。」
  「是的,小蝶。」田長青道:「天下最厲害的殺手全出動了,不動員天下的精銳捕快,如何能夠應付呢?但也不要是他們出手逮人,而是要他們幫你布餌,所以,精密的布餌計劃……」
  突然他住口了,卻喝道:「什麼人?」
  程小蝶也警覺到了,心中非常地忿怒,暗道:這算什麼門戶森嚴哪!田大哥的武功,是江湖中少有的高人,摸進來,還由可說,怎麼,任何人都能接近我的會議雅室,非予嚴懲,不足以振紀綱了。
  她心中大怒,人也站了起來,右手握住劍把,左手取出了兩枚蝴蝶鏢,準備一見敵蹤,就下殺手。
  「姑娘,婢子回來了。」
  程小蝶吁了口氣,緩緩坐下。
  小文、小雅牽著手行了進來。兩個人臉上帶著笑,似是這一天一夜頗有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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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雨樓·至尊武俠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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