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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視死如歸


  事實上,雙方都是隱藏在屋角,牆壁後面。
  只是,對方有暗器高手,一個施用飛刀,一個用的亮銀縹,這些較重的暗器,打得很遠,竟有兩個匣弩手傷在了暗器之下。
  但兩個人咬著牙,沒有出聲,竟然無人知曉兩人受了傷。
  傷勢不太重,也不太輕,用絹帕捆住傷口,仍伏在戰位上不動。
  小文站在一丈後牆角下,親看雙方以暗器互射,沒出手的意思,素華也站著不援。
  忽然,夜風中傳來一聲怒吼,道:「幾支弩箭,真正擋得住我們,可真是笑話呀!水兄,咱們併肩子衝過去,砍他們個血肉橫飛。」
  小文聽出是馬乘風的聲音,似在招呼水中天要衝過來,回頭望素華微微一笑,仍然站著不動。
  素華報以微笑,心中卻是有些惱火,忖道:什麼意思啊!回眸一笑,欲言又止,你沉著,我豈能沉不住氣,真被人殺過來,死傷的可是刑部中人,和我素華何關?
  果然是衝過來,烏七抹黑中,似有條人影飛躍而起,隨著狂風沙捲飛馳而來。
  兩組匣弩手,忽起發動,每匣十支,十二個匣弩手,構成一片箭網,寒芒迎風,發出銳嘯。
  一陣急勁的群射,硬把馬乘風和水中天逼了回去。
  集射的弩箭,也突然緩和下來。
  小文聽到一聲,哎呀的慘叫聲傳來,似是有人中了箭,用力拔出,忍不住劇烈的疼痛,失聲而叫。
  「能擋住馬乘風和水中天的攻勢。」小文道。
  「再加上幾支匣弩的力量,也可以擋住血手無影帥永昌了。」
  原來她是來估算匣弩的威力。
  素華笑道:「應該可以,連珠發射,綿密不絕,貴部已把匣弩的威力,帶入一種高潮。」
  「素華,我們沒辦法呀!」
  小文道:「高手求難,遇上了也不願入刑部,江湖人和捕頭之間,似是一個很大的距離。」
  「我們不算江湖人,我們不是生意人。」
  素華道:「所以,才和刑部合作很好。」
  「說的是。」小文笑一笑,道:「素華姐,我想發動一次攻勢,三面包圍上去,先把這一批人給消滅了。」
  素華心頭跳動了一下,忖道:小姑娘大手筆呀!有些自不量力。
  心中念轉,口中說道:「就憑我們這幾個人嗎?」
  「不!把素喜、小雅全調過來。」
  小文道:「還有素華姐和你六個小師妹,他們帶了二十四枚火龍鏢,在這裡可以用一半……
  「這個……」
  素華奉命接受小文的指揮,應該是義無反顧,明知要死也得勇往直前,但那是截擊紅燈老魔,變了目標,素華就有點猶豫了。
  「聽我說,素華姐。」
  小文道:「我們有十二枚火龍鏢,五十多張匣弩,只要阻滯一下紅燈老魔的行動,應該夠了。
  他是萬大掌櫃和總捕頭獵殺的目標,我們不行啊!把咱們十位花朵似的大姑娘,全都坑進去,也破不了血罩。
  先殺掉這批殺手,也算剪其羽翼,難道你忘記了在三槐谷中身受帥永昌的屈辱嗎?」
  最後兩句話果然激起了素華的仇恨之心,道:「對!是該殺了他,可是,他的焰掌……」
  「我們有火龍鏢啊!還有小雅率領的十二張最新的強力匣弩。」
  小文道:「把這些集中起來,全力對付帥永昌,其人如死,餘子碌碌,不足畏也,素華姐,加上素喜、小雅,我們四個人,就讓他們招架不住了。」
  「小文,這是程總捕頭的意思,還是你的主張?」素華道:「可別自作主張,立了戰功,還有罪!」
  「是我小文的主意,素華姐,我臨機應變,感覺到新的策略正確,就果敢而行,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錯了,貽誤戎機,任憑總捕頭殺了我,我也不怨。」「好!小文,你想好怎麼個攻擊法?」
  素華道:「夜黑風高,飛沙撲面,視界不清,景物模糊,設計不全很可能自相殘殺,匣弩對射,火鏢對打。」
  「是,我們要好好地研商一下。」
  小文道:「我把他們全招來,作個詳細分配。」
  小文打出了領隊集合的暗號。
  小雅、素喜、陳同、張重,全都圍了上來,六個火龍女鏢手,緊跟著素喜、小雅走過來,都圍攏在小文身側。
  小文說出了目標改變,也不徵求小雅、素喜的同意,就分配了包圍的方向。
  等到暗器無法再用,近身火拚時,所有的領隊,都要參與,也說出彼此聯絡的方法,空著西面,但卻命張重率領十二個匣弩手,埋伏在正西方二十丈外,見敵人逃走就射殺,不許有漏網之魚。
  張重一抱拳,先行走了,帶著兩組匣弩手,轉向正西方去。
  說巧也算巧,兩個受傷的匣弩手,全是張重帶的人,此刻才敷藥包孔。
  「小文,六個小師妹武功不弱。」
  素華道:「不用她們參與近身搏殺,可是暴殄天物啊!」
  「歡迎啊!六位妹妹借重之處,容我日後致謝。」小文道。
  六女微微笑,笑著躬身行禮。
  小文近身仔細瞧,都是十六七歲的小姑娘,身材雖很高,也都剛健婀娜,那是習練上乘武功練出來的,笑容還帶著天真稚氣。
  「素華姐,六位妹妹由你率領了,何時發鏢,何時出劍,素華的判斷,比我高明了。」小文道。
  「其實,選擇發嫖的機會,她們比我強多了。」
  素華道:「她們練嫖的時候,也受了尋找時機教育,火龍鏢有多大威力,她們最清楚,給他們一個令諭方向,戰機由她們自行抉擇。」
  「好,命令是完全殲滅。」小文道:「敵人都是江湖上最壞的人,留不得。」
  六個小鏢女彼此相望了一眼,齊齊躬身領命。
  她們盡量用行動表達,很少開口說話。
  小文突然仰天長嘯,一縷尖厲的嘯聲,劃破暗夜,隨風飄出,好遠、好遠。
  小雅吃了一驚,暗道:小文快發瘋了,這一股心理的壓力太重大,我該怎麼幫助她?儘管心中千回百轉,但小雅並沒有開口說話,小雅想通了,對小文最大的幫助,就是執行她的命令。
  攻勢,就在小文長嘯後展開。
  小雅率先行動,帶著十二個匣弩手,直向前面撲去。
  是正面直攻的干法。
  這舉動招來了敵人的還擊,不同的暗器,扇面一般,攻襲過來。
  立刻有三個匣弩手被暗器擊倒。
  但敵人也暴露埋伏的位置,匣弩手展開還擊。
  小雅帶這兩組匣弩手,用的是最新的匣弩,力道強、射程遠。
  「臥倒地上,瞄準發射,傷的可以退下去。」
  小雅早已綁上水晶眼鏡,迎著風沙衝上去,長劍出鞘,舞起了一片劍花,撥打暗器。
  匣弩手也配合著小雅的攻勢,連珠發射掩護她。
  這是一次豪勇絕倫的行動,冒著數千種暗器迎面而來的危險,雖千萬人吾往矣!大概就是這種的勇氣了。
  素喜、陳同,也下令匣弩手,展開反擊,小文帶隊的一組,也自動加入了。
  乖乖,四十八支匣弩連珠發射,可真是箭如飛蝗啊!
  何況,這些受過嚴格訓練的匣弩手,也不會盲目發射,一箭射去,縱然沒有射中敵人,也把人嚇了一跳,立刻把敵人的攻擊壓制下去,襲向小雅的暗器,已漸稀少。
  事實上是,敵人已有十幾個人,被弩箭射中,退入房中裹傷。
  這就是敵人最大的優勢,他們隱身處,大都有一條通路,進入租購的民房中,可以從容地包紮傷勢。
  兩條苗條的身影,忽然飛起,懸空兩個觔斗,落在了小雅的兩側。
  是素喜和小文。
  「太冒險了,小雅。」小文道:「招呼一聲,我們一起衝啊!」
  「那會妨礙匣弩手的行動,我瞧出匣弩連環的厲害了。」小雅道:
  「強勁有力,又準又多,不是任何暗器可以比了……」
  只聽金風劃空,六隻火龍鏢一起出手。
  幾乎也是同時,閃起了六團火花,傳來了轟然巨響。
  綠焰橫飛,爆裂出百數點來,落在地上的,化作一團鬼火似的綠焰燃燒,落在門窗上的,就熊熊地燒了起來。
  連綿數聲的嚎叫,傳了過來。
  幾十個隱伏在牆後、屋角,發射暗器的人,背著磷磷的火焰,由通道逃入了屋中。
  人在危機時,火在身上燒,哪裡還能想到什麼保護秘密。
  這一跑,就隱秘全洩了。
  數十個匣弩手,連珠箭發,瞄著窗口、門戶向房裡射。
  原本部署來對付刑部匣弩手的陷阱,也就全部潰散了。
  「停下。」小文喝阻止住匣弩手。
  她道:「傷重者,送回刑部治療,兩個人護送一個,輕傷的,包紮之後留下來,重新編組,整好隊形,準備第二波迎戰強敵。」
  陳同去驗看傷者,小文卻大聲叫道:「帥永昌,帶著你的哼哈二將馬乘風和水中天滾出來,姑娘要較量一下你們的武功!」
  小姑娘發了狠,指名向殺手至尊挑戰。
  這等於雲豪氣,連素華也聽得暗暗佩眼。
  她心忖道:難道小文已學了對付「血焰掌」的武功?這等指名挑戰,帥永昌不現身,就大失面子,日後,在江湖上也無法混下去了。
  果然,帥永昌現身了。
  鼓掌三聲,南、北兩側,忽的亮起了六盞孔明燈。
  大風呼嘯中,除了孔明燈之外,別的燈火,也無法在風中燃起。
  小文看得怔了一怔,忖道:部署伸延兩側,如此的廣闊,剛才如果參與攻勢,我們就吃虧大了,不知他們為何不出手?
  帥永昌舉手一招,馬乘風、水中天由一處屋脊上冒了出來,飛落實地。
  水中天左腿還包著白布,似是受過傷。
  「小姑娘,你是個什麼身份?」帥永昌道:「是萬寶齋,或是刑部的人?」
  「刑部女捕頭小文姑娘就是我。」
  「怎麼?萬寶齋沒人來嗎?」帥永昌道:「刑部匣弩厲害,更甚聞名,但還無一下子擊潰我們的埋伏,剛才爆炸出千百點磷火的暗器,該不是刑部所有吧?」
  「問得太多了。」
  小文不願代萬寶齋作主回答,冷冷說道:「我要逮捕你們下獄治罪!」
  帥永昌十分仔細地打量了小文一陣,除了那副遮擋風沙的水晶眼鏡,掩遮出部分神秘感之外,再也瞧不出小姑娘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很難相信她能封擋一記「血焰掌」。
  現在,帥永昌顧忌的是小文刑部捕頭的身份,一掌打下去,可能會要了小文姑娘的命,那殺官造反的罪名,也就鐵證如山了。
  血焰掌留下的痕跡,就是明證。
  江湖中人,不管是江洋大盜、殺手巨寇,都很厭惡公門中人,尤其對捕快、獄官,更是恨之入骨,極欲除之而後快。
  但他們一旦面對公門捕快時,卻又顧慮重重,不敢施下毒手。
  這大概就是邪不勝正的一種氣勢。
  小文也知道「血焰掌」的厲害,能不能承受一擊,心中全無把握。
  但小姑娘發了狠,已不把自己的生死事放在心上,一直在培養心中的忿怒、殺機,希望能把「射月三劍」的威力,發揮到極點,就算死在對方血焰掌下,也要讓「射月三劍」出手後,帶動的威勢,完全發揮。
  使連續的劍勢威力,殺死強敵,讓小雅和素喜能全力對付馬乘風和水中天。
  她相信小雅只要說出了馬乘風第三把刀的秘密,以素喜和小雅的技藝成就,足以對付兩人。
  小文準備自我犧牲了。
  沒有人看出小文心中的打算,只覺她雙目中射出激忿的火焰,凝注在帥永昌的臉上,手握劍柄,已完成隨時出劍的準備。
  看起來,小文已準備試一下「射月三劍」了。
  小雅心中暗暗忖道:這三劍一氣呵成的威力,帥永昌也未必能抗得住……
  突然間,小雅心中閃起了一個念頭,「血焰掌」。
  那是毒絕天下的一種奇惡武功,一揮手,就打出來了,「射月三劍」串連出的劍氣,能不能阻擋住「血焰掌」呢?
  小雅迷惑了。
  這個嘗試,成敗的代價太大,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
  這個人,又是她情同姐妹的小文。
  既然是好姐妹,就該生死與共,這一邊,就死在一處吧!
  於是,小雅悄然地移動嬌軀,緩緩地靠近小文。
  素喜還無法看出兩人的心情,還認為兩人有一種合搏的打法,準備雙劍合壁了。
  但素喜知道帥永昌的「血焰掌」是江湖中一大奇技,也知道它的厲害,一掌揮出,有如一團烈火撲來,再加上那強猛的勁力,是一種很難抗拒的武功。
  小文、小雅雙劍合壁,能不能阻擋住帥永昌的一掌呢?
  素喜心中暗暗嚼咕道:「此事關係到兩人生死,我怎置身事外?」
  忽然想到素華擋過一記「血焰掌」力,威力如何?她最清楚,何不請她過來,領教一二。
  回頭看去,素華站在原地未動,但六位小師妹卻靠近她兩側而立,擺出了一種出鏢的姿勢。
  素喜立刻明白了素華的心意,同屬一代的師姐妹嘛,受的一樣的訓練,事物的感受,也都相同。
  素華心中有畏懼,不願投入此戰中,也肯定小文、小雅雙劍合壁,擋不住帥永昌的一記血焰掌。
  所以,素華準備替小文、小雅報仇,兩人如傷在血焰掌下,六隻火鏢會立即出手,六鏢合擊,威力組成的一片火網,帥永昌就在劫難逃了。
  只是樓台失火,殃及池魚,傷在血焰掌下的小文、小雅,也將葬身在火龍鏢的毒火之下了。
  素喜的心頭震顫了。
  小文、小雅坦率地接納了她,是那種心意誠摯,全無瑕疵的真情,素喜接受了,也感覺那種深重的情意。
  她正開始全心回報,這種親切的感情快速成長,已變化了素喜的氣質。
  我不能讓她們傷亡,要死由我死,兩人劍勢再快,也快不過那揮手一擊,但如有一個人擋一下,就可能使雙劍的威力發揮出來。
  我以血肉之軀,滯阻一下血焰掌勢,就可能給小文、小雅一個殺了帥永昌的機會,我的犧牲,豈不是很有價值。
  素喜無法判斷素華這作法,是奉由秘令,讓她把握機會連刑部高手也坑進去,或是純出自主,因吃過了血焰掌的苦頭,不願再度碰上帥永昌。
  如果想殺小文、小雅,這確實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也能言之成理。
  素喜暗暗歎息一聲,看看換了她素喜,素華會不會一樣下令打出火龍鏢。
  在萬寶齋時,兩人是最要好師姐妹,素華會不會顧念舊情,放她一馬,還是一鍋煮,連她全坑進去。
  高舉起右手,搖揮了兩下,緩步向前移去。
  這是個下意識中的本能動作,既非約定的暗號,也不是表達什麼心意……
  小雅也擺出了拔劍的姿態,和小文保持了兩步的距離。
  她低聲道:「小文,雙劍會合,全力刺出,組合成的劍氣,可增強不少防守的力量。」
  小文雙目餘光一鏢,心中火大了,沉聲怒叱道:「你跑過來幹什麼?是白癡啊!」
  「想丟下我一個人死,門都沒有!」小雅笑道:「共死,總比我一個人活著好些,整天為思念你傷心落淚,人變憔悴,如花枯萎,那是生不如死啊!小文,你好可惡,盡揀些便宜事幹。」
  小文哭了,那是來自內心的感動淚水。
  她道:「你好傻呀!小雅,一個人殺不了他,加上一個人不一定就行,為什麼不成全我獨竟全功,射月三劍也沒有聯手的招術。」
  「所以,我和你保持了兩步的距離。」小雅道。
  「我們同時發動,分左右攻去,血焰掌也只能殺傷我們一個,另一個就有殺他的機會了。」
  「發射!」素華突然傳下了令諭。
  兩側匣弩早已部署就緒,就等小文一聲令下了。
  但小文卻準備以射月三劍的奇厲劍招,和帥永昌的血焰掌拚個勝負出來。
  她說過要較量一下帥永昌的武功,為了遵守這個諾言,不便再下令發射匣弩。
  小雅、素喜在各想心事,想的是如何犧牲自己,才能夠救下另外兩人,忘了身側埋伏匣弩手。
  可是素華旁觀者清,既有匣弩在兩側埋伏,為什麼不讓他們出手。
  素華不是刑部中人,這一聲令下,竟然是箭如飛蝗,兩則匣弩手,全發動了,數十隻鋒利的弩箭,迎著西北風,發出了破空的尖嘯。
  而且,全數連發,一匣十箭,二三十張匣弩,一下子射出了兩三百支箭,捲飛的砂石,撞在箭簇上,閃起一抹火星。
  壯觀哪!但也把帥永昌給嚇呆了,幾百支弩箭,全衝著他一個人射來,像一片箭網兜上來。
  小文、小雅、素喜三位小姑娘,人既長的漂亮,又待人和氣,她們和這些匣弩手,一起練射匣弩,練的認真,態度又溫柔,這些匣弩手,都對三位小姑娘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如今三人有了困難,早就想發射出連珠弩箭,幫幫三位小姑娘。
  但他們訓練嚴格,未得令諭不敢出手。
  當然,陳同也打出了發射弩箭的手勢。
  他穩重老實,不敢果斷作主,素華那聲發射令下,給了他一種勇氣,明知她不是刑部中人,但卻當作是小文、小雅、素喜的令諭辦了。
  其實,發射匣弩的箭手,也都心中明白,不相干的人呼喝下令,陳同能裝作,他們也能裝作。
  都因小文、小雅及素喜的人緣好啊!
  這一陣全力發射,看出匣弩的真正威力了。
  一匣十支,快速射出,但立刻又裝了十支,只不過是一呼吸的工夫,手法之熟練,動作之快速,看得素華和六個火龍弩手也愣住了。
  一旦火龍鏢和刑部匣弩手全力對決,鹿死誰手,還真是難以預料了。
  馬乘風、水中天,目睹數百弩箭集中射向帥永昌的威勢,心寒膽顫了,但這給了兩人一個保命的機會,倒地翻滾,隱入牆角。
  帥永昌就沒有這麼幸運了,箭如飛蝗到,密密如同罩,只得揮掌撥打,希望以深厚的內力,雄渾的掌勢,擋住這陣箭雨。
  同時,運氣護身,衣褲都鼓了起來。
  連珠匣弩的可怕,在於那不停射出利箭,帥永昌擋住了兩波箭雨,但卻擋不住綿延不絕箭勢,終於被幾支強力弩箭,穿破衣褲,尖利的箭鏃,射入身軀。
  慘了,一見血,氣功破去,掌力也減弱了,弩箭紛紛射中,臉上、手上,全被弩箭穿入。
  殺手至尊的帥永昌,倒下去了。
  他全身釘滿了弩箭,不下數十百支,血焰掌未發揮威力,已經氣絕而亡了。
  這樣的結局,出了小文、小雅的意外,但也使兩人真正瞭解了匣弩的威力,這陣陣連環組成的箭網,封鎖了上下左右,四面八方,一組新制的強力管箭,再集中射人,第一流的江湖高手,也無法抗拒得了。
  「對不住啦!我一急就亂叫一聲。」
  素華行近到小文。小雅身側,道:「他們已箭在弦上,聽得一聲叫,就萬箭齊發了,可真是厲害呀!
  幾十張匣弩吧?威力可比得近數百名訓練有素的弓箭手啊!
  他們射的准,也射得巧妙,組成一波波的箭網。
  帥永昌的成就絕對超過我們,但在匣弩箭網逼迫下,亦被亂箭穿身而死,刑部匣弩手將因一戰成名,威鎮江湖了。
  「謝謝你啦!素華姐。」小文道:「你救了我和小雅,也救了素喜,我不知道她心中的打算什麼?但我能肯定素喜和小雅一樣傻,捨生搶死……」
  「不一定啊!我正在盤算看怎麼逃呢!」素喜道:「我可是喜生惡死的人。」
  小文苦笑一下,道:「是啊!所以,你就悄然向前移動了,看看你現在的位置,距離帥永昌的屍體,比我們更近。
  你究竟在打的什麼算盤啊!快給我從實招來,我可是這一戰的領頭人物,不能被人給蒙了!」
  心中卻暗暗忖道;這些匣弩手救了我,但他們卻聽的是素華的口諭,這些人,該賞呢?還是該罰?
  刑部的匣弩手,聽從外人指揮,總捕頭怎能忍受這個羞辱?但我小文也不能恩將仇報,把陳同和那些匣弩手按律治罪……
  擔下來吧!總捕頭要治罪,由我頂上就是。
  心裡拿定主意,反而輕鬆下來,逼近素喜,道:「你不說,我要處罰你了。」
  「怎麼罰?」素喜道:「說了你不信,只好認罰了。」
  「你和小雅一樣,不聽令諭,和我搶功。」
  小文一面說,一面流眼淚,道:「罰你們去追馬乘風和水中天,兩個人藝出一門,都有把神秘之力,因為他們帶在身上的小人,小人動作快,出刀如閃電,小心啊!不許你們受傷,我們合練的射月三劍,應該可以對付兩人。」
  敢情小雅和小文,已把射月三劍,也傳給了素喜。
  小雅、素喜對望了一眼,躬身應道:「是!」
  「他們躲在牆角後面。」小文道:「匣弩的連環射,殺死了帥永昌,也嚇走了兩人的魂魄,殺手一向殺人狠,但自己卻最怕死。
  記著,我不要你們受傷,你們受了傷,我就加賠還你們,不想我自殘軀體,就好好保護自己。」
  「這算什麼嘛!」素喜道:「動手折戰,刀劍無眼,誰能保證不受點小傷啊!你這是刁難人哪!」
  「沒辦法呀!」小文道:「我笨嘛!想不出更好的辦法約束你們,你們認命吧,今夜我是帶頭的,一朝權在手,便把今來行,下次,換你素喜,你再想個好辦法。」
  「走吧!素喜,小文表面漫柔,心裡倔得很。」小雅道:「咱們兩面兜過去,如能憑武功生擒這兩個惡人,繩之以法,給殺手這個行業的打擊很大,真希望姑娘這一任總捕頭干下來,能使這個行業在江湖上絕跡……」
  素喜道:「他們會不會早就跑了?」
  小雅道:「樹倒猢猴散,殺手重利無道義,帥永昌死了,他們就逃命要緊。」
  「逃不了。」小文道:「張重帶了一批匣弩手,堵住了他們去路,看了匣弩組成的威力,兩人逃不過一組匣彎的箭網,更重要的是他們已心存畏懼,就算要逃命,也不敢面對匣弩。
  「對!他們會躲開弩箭,利用牆壁掩護。」小雅道:
  「這周圍已被圍住,他們逃不了,也不敢逃走,咱們去搜。」
  素華一直站在旁邊聽,開始有些不太懂,也覺得很可笑,都快二十歲的大姑娘,還在玩著有哭有笑的家家酒,但越聽越感動。
  那是人與人之間相處的真正情意,爭相赴死殺強敵,捨身只為救好友,是何等高貴的情操?
  刎頸之交,大概也就是這種境界了。
  素喜和自己受的一樣訓練,學的是殺人手法,玩的是笑裡藏刀,在同門姐妹群中,素喜是很突出的一個。
  她膽子大,心地狠,手段也辣,處事絕毒,為萬大掌櫃所賞識,怎麼忽然變了?變的完全不像素喜了……
  最使素華不能瞭解的是,小文、小雅竟然能接納素喜,短短的時日中,把她視作好姐妹,一點也不擔心素喜是萬寶齋派人刑部臥底的人……
  這時,大風已停,飛沙走石的大街上,也變得一片寧靜。
  雙方潛隱在暗影、屋角中的人手,連呼吸的聲音,也控制得十分細小,本是大風呼嘯之夜,忽變得落針可聞。
  原本出現在兩側屋面的孔明燈光,在亂箭射死帥永昌後,隨著隱失不見。
  靜是靜極了,但仍是夜暗如漆,黑得難見尺外景物,天上烏雲未散,連星星也未露面。
  「馬乘風、水中天,你們走不了啦,四周都已被重重包圍起來,路已阻絕,也回不了上林畫苑。」
  小雅嬌脆聲音,劃破了靜夜,道:「我們可以耐心地等到天亮,再收拾你們,也可以用匣弩對你們隱身方位,展開一場連環攻擊。
  箭勢如雨只要方位不錯,你們很難逃過,你們藏在正北方位一座民房中,距離我停身處有兩丈多遠……」
  語聲一頓,接著:「現在,你們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現身一戰,一對一的單挑,你們勝了,可以走,離開北京城,不幸敗了,只怪學藝不精,第二條是龜縮不動,等我們調派匣弩攻擊了。」
  「刑部的人,說話不算,帥永昌接受了你們的挑戰,卻被弩箭射死。」
  小雅無法分辨是誰在回答?但卻聽出了聲音確由正北一處民房中傳了出來,不禁微微一笑。
  他們肯答話,是被小雅嚇住了,指出他們藏身的方位。
  其實烏漆抹黑的,小雅目力過人,也無法瞧出他們的藏身所在,只是看情形作出的判斷,一詐成功。
  現在,小雅心中是真的有把握了。
  她笑一笑,道:「你們願意打一架了?」
  「是!但不能群毆,我們兩個人,你們也只能兩人出手。」
  「對,我已說過是單挑,不許有人助拳,你們勝了,可以走人,龍入大海,虎歸深山,只要從此改邪歸正,不再幹殺人勾當,很難再抓到你們了……」小難道。
  「現在,只剩下讓我們相信你的話,不用匣弩,也無人助拳,就可以開始這一戰了,打輸了我們認命,甘願坐牢打官司。」
  「你們聽著!」
  小雅回過頭高聲說道:「總捕頭命令我們逮捕馬乘風、水中天兩個兇徒,他們也答允放手一戰,雙方各憑武功、技藝,一決勝負。」
  匣弩手不許放箭,也請總捕頭下令,不許別人插手助拳,他們輸了束手就縛,他們贏了,得放他們離開這裡。
  「所請照準。」小文道:「唯一的要求是不許你們受傷,不可拚命,打不過就放人家走路。」
  小雅心中忖思:是滅自己的威風呢?還是鬆懈敵人的心情,讓他們放心出戰?
  「兩個人走出來了,小雅,當心他們情急拚命,實施暗算。」
  素喜一面說話,一面向小雅身邊靠去。
  小雅轉頭看,果然兩人面前站,相距雖只有七八尺,但夜色太黑,看不清兩人面目。
  小雅低聲道:「素喜,馬乘風身上有個小人,藏在左大腿內側一個袋子中,水中天是否也有一個小人隨身帶,我不知道。
  兩人在江湖上各行其是,表面上很少往來,但實際上卻是很好的朋友,兩人都有一把神秘之刀,常在最需要的時候,突然出現,聽說有好多江湖高手,就死傷在那把神秘的刀下。」
  「奇怪呀!既然是人,為什麼會那樣小呢?」
  素喜道:「還能夠突然出刀,這就令人百思難解了,難道那小人是練出來的?練成了小人,也練成了武功?」
  「想一想,是有些神秘難解,所以,咱們得小心一些。」
  小雅道:「馬乘風、水中天可以重創,但希望能留下活口,那個小人,最好能生擒活捉,仔細研究,慢慢問,也許還能找出一件驚天動地的大案子來。」
  「兩位商量好了沒有?」
  左首一人冷冷說道:「可以動手了吧?」
  小雅道:「你是馬乘風?」
  「不錯。」
  「好,我就選你,亮刀吧!我叫小雅,勝了我,你就可以大搖大擺地走人。」
  「希望說話算數。」馬乘風緩步向小雅逼了過來,小雅卻緩緩後退,退出一丈多遠,才停下腳步。
  「你怕了?」
  馬乘風道:「那把神秘之刀,確有些神出鬼沒,你就算知道一些內情,也沒有用,江湖高手,已有二十一個人,傷在了那把刀下,姑娘如若肯放我們離開,這一戰可以免去。」
  「哪有捕頭怕強盜的?」
  小雅笑道:「我後退,只是為騰出一些地方,讓你的朋友水中天,也能發揮他的神秘之刀的空間。」
  唰的一聲,馬乘鳳已抽刀在手,接道:「既然非打不可,那就早些動手。」一刀迎面劈來。
  小雅沒有封架,閃身避開,兩道目光,一道向馬乘鳳的左大腿內側看,心中卻在想,那個人要很小很小,才能裝在左腿上的袋子裡。
  世上怎麼會有那樣小的人呢?而且還能快速出刀、傷人,實在有悖常情,想不通啊?
  她這裡想心事,馬乘風已然連攻了五刀,人如閃電,快速異常,小雅姑娘,被逼得連退了四五步,幾乎傷在對方刀下。
  面對強敵,生死存亡一發間,怎麼能夠分心旁騖,想那小人的由來。
  定下心,吸口氣,小雅姑娘,展開了凌厲的反擊,不再閃避。
  刀劍相觸,響起了金鐵交鳴之聲。一連十劍,把局勢穩住。
  雙方展開了搶制先機的快攻。
  小雅的劍法,不成系統。
  她招招都是精萃之學,一劍是一劍。實用得很,五六劍,就把馬乘鳳的刀法打亂了。
  一套系統的攻敵刀法,已無法再連續地施展下去。
  小雅很快地控制了大局,但卻一直手下留情,未把馬乘風傷在劍下。
  她在等,等那把神秘之刀,如何地突然出現,揮刀傷人?
  素喜就沒有這份耐性了。
  一交手,就全力搶攻,很快地取得優勢。
  但她心中顧忌那把神秘之刀,突然會出現,所以,她一直留神對方舉止、神情的變化。
  這就給了水中天保命的機會,維持個不敗的局面。
  但素喜姑娘很快地想通了一個道理,如是一劍把水中天給殺了,再從他身上搜出那一把神秘之刀,豈不是更為省事安全。
  如此和他纏戰下去,當非良策。
  心念轉動,殺機忽起。
  嬌叱一聲,劍法突變。
  射月三劍出手了。
  一團寒芒,如阿布撒般直罩下來。
  水中天行走江湖二十年,身經百戰,還未見到過如此濃密、凌厲的劍網,有如一塊見丈方圓的大鋼板壓了下來。
  感覺到手中一把刀絕對無法封擋劍法的威勢,只好閃避,舉刀護住頭頂,施展出鐵板橋的工夫。
  整個人向後倒去,借勢變化作「金鯉倒穿波」,腳跟用力一蹬,整個人疾快地向外射去。
  這是所能選擇的最佳應變方法。
  但射月三劍是一種非常凌厲的殺法,是以用劍人本身的技藝和內功,極變出致命的一擊!
  撒布的劍網突然聚籠,化作一道寒虹,追襲過去。
  人隨劍走,疾如流矢,水中天還未來得及站起身子,素喜劍勢已穿心而過,生生把水中天釘在地上。
  素華一直留心看著素喜,她要看清楚素喜的性情變化,是真的還我本性,還是巧作掩飾,暗藏機心。
  所以,對素喜施展的劍法,看得很仔細,變化的奇絕,攻勢銳厲,是一種至高的殺人絕招,也肯定不是萬寶齋傳授的武功。
  只此幾招劍法,素喜的技藝,已超越了她這個師姐很多。
  忽然,響起了一聲尖叫,道:「你是人還是鬼?」
  聲音發自素喜的日中,驚奇之外,還有著強忍疼苦的感覺。
  是的!素喜抱著一條腿蹲下去了。
  雖然是受了傷,而且還傷得不輕。
  素華急奔過去,扶起了素喜,小文卻像一陣疾風般由素華身旁掠過,道:「素華姐,照顧素喜。」
  聲音跟著人,飛入了屋角的暗影中。
  真是不顧安危的追擊,大有置生死於度外,非把兇手追殺不可。
  素華沒有看到素喜是怎麼傷的?她警異素喜的技藝精進,專注於素喜的本身,就忽略周圍情勢的變化了。
  可是看到了素喜的傷勢,傷在左大腿上,血流如注。
  不過,傷口不大,可能是一把細長的小刀,血在兩面流,刀不大,卻刺得狠啊?似是一刀洞穿了大腿。
  素華撕下素喜一片衣襟,取出身上的金創藥,替素喜包紮傷勢,一面低聲問道:「傷到了筋骨沒有,要不要我帶你回萬寶齋治療?」
  「不用了。」
  素喜道:「傷的是不輕,一刀洞穿大腿,出刀人的手法,相當的狠毒,好像還沒有傷到筋骨,師姐身上的傷藥好,此刻連傷疼也減輕了。」
  「那就好,捕頭生涯剛開始,要是傷了一腿,跛著腳去追強盜,那可是大傷風景的事。」素華道。
  「真要那麼不幸,我就要練習飛的本領。」
  素喜道:「小文早已告訴我,水中天有一把神秘之刀,我還是大意了,被那把刀給刺傷了。」
  「人被你一劍穿心,釘在地上,實在想不通他還能出刀。」
  素華道:「你那幾招攻勢,真是精奇絕倫的劍法,素喜,不是在萬寶齋學的吧?」
  素喜略一沉吟,道:「是程姑娘教的,我和小文、小雅,一起練。」
  「哦!」
  素華道:「想不到程總捕頭的劍法如此精奇,又能把你和小文、小雅一般看待,一點也不藏私,真是難得的好上司啊!」
  「師姐,總捕頭年紀很輕,但技藝的精絕,十分罕見。」
  素喜道:「她是一株武林奇葩,也可說是一代名捕!」
  只聽錚錚三聲金鐵交響,小文由屋角暗影中行了出來,手中舉著長劍,劍上挑著一個人。
  一個很小很小的人,如非素喜早聽說過,絕對想不到那會是一個人。
  因為它太小了,小得像剛剛出生的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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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雨樓·至尊武俠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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