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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頁     梁鳳儀

  只是高掌西沒有料到莊鈺萍對莊氏家族的怨毒會如此深刻,以至於伺機突圍。

  她對莊鈺萍說:

  「大姐,你認為跟我聯盟,對你會有好處?」

  「對。」莊鈺萍說,「在你沒有跟穆亦藍走在一起時,你跟鈺華是無懈可擊、實力雄厚的一對,父親早晚會把大權放到你們手上去,他只不過要多看一些日子才完成這項移交手續。我別無選擇,只可以投靠你們。

  「或者你並不知道,鈺華也有過拉攏我的情事,那時他怕是意識到你和他的感情有變,生怕鄒湄湄的存在,令你忍無可忍,而適父親來個裁決,故此,鈺華也覺得需要與我結盟。」

  「你是肯的,是不是?」

  「當時情勢不同,我是肯的。可是,現在我覺得跟你更合拍,更易掌握有利條件來建立自己的王國。」

  「為什麼你對我這麼有信心?」

  「對你固然有信心,也是對莊鈺華沒有信心。

  「我有機會擺脫莊氏家族而自行發跡,為什麼還要苦苦地拉著莊家人的衫尾,乞求什麼似。」

  高掌西靜靜地聆聽著,不做聲。

  「掌西,我們聯手另起爐灶,別管姓莊,甚而姓高的人,利用穆亦藍的才華與聲望,以及你在市場上極優秀的聲望,我們一樣可以收購製藥廠,打開全球市場。」莊鈺萍似乎越說越興奮,「資金方面,坦白說,我們沒有多少,可是,肯支持我們的大不乏人。」

  「例如呢?」高掌西問。

  「以代理成藥起家的方心如家族,很大可能會加盟。她還跟我們國棟有鄉親同宗關係呢!方心如始終是城內藥品行業的翹楚,她會賞識穆亦藍,也會清楚他的實力,再而,還有榮必聰…·『·」

  高掌西一怔,她沒有想過莊鈺萍會提榮必聰,以及不排除向他求助合作的意向。

  再想深一層,高掌西就在心內笑自己幼稚了。

  商界之內哪有永遠的敵人,忘不掉的仇恨,解不開的心結。

  誰肯往名利場中一站,就似過奈何橋,把從前的九重恩怨都忘個一十二淨。

  又或者莊鈺萍這老謀深算的女人,有她的另一個不為人知的想法。

  只設想到,莊鈺萍在邀盟之前,毫不避忌地把她的想法直說出來。

  「榮必聰從來不買我的帳,這是個歷史遺留下來的無奈故事,不必去說立了。但,通過你的關係,我相信榮必聰會肯義助我們一臂,他對你很看重,這是鐵一般的事實。有了榮必聰的支持,我們必是勝券在握。」

  高掌西忍不住說:

  「就算成功了,你靠的還是榮必聰,你不介意?」

  「你是說,這樣做沒有骨頭,是嗎?」

  莊鈺萍這麼一說,反令高掌西難為情起來。

  「在一份徹骨的感情踉前屈服的人,是不可能再談自尊了。」莊鈺萍這樣答。

  說這兩句話時,她雙眼泛紅,臉上滿是流瀉出來的委屈、無奈。

  她那麼地不介意在高掌西跟前表露自己的隱衷?

  莊鈺萍繼續幽幽地說:

  「聽過覆水重收的朱買臣故事沒有?有兩個版本的結尾的。一個是虛榮的妻子,無法在馬前接到覆水,只好悄然離去。另一個是丈夫中了狀元,榮歸故里之日,連坐騎都像有靈有性地幫助那妻子似,當狀元爺把一盆清水在馬頭前倒下去時,馬兒動也不動,結果覆水竟真重收,坊眾欣然歡呼。

  「這麼多年來,我祈盼的結果是什麼,不言而喻了。

  「可是,榮必聰從來沒有給過我覆水重收的機會。他是個要女人不管青紅皂白,都得匍匐在他跟前三呼萬歲,等他傳召的人。

  「當年,我聽了父親對他的不滿,向他發了脾氣,莊鈺茹就乘機在他情緒最低落的時期跟了他了。

  「或者我是有錯的,我的眼光不夠遠大,我的胸襟不夠廣闊,這我都認了。

  「這些年來,午夜夢迴,就難以自控地想到了他。我不是奢求覆水重收,我只是希望他可以重新接受我是他的一個朋友,一個親人,不要在人前人後都把一副鐵石心腸放到臉上去,去指正我的無情無義。這在他的財富越高,聲望越隆的時候,我受到的白眼、蔑夷、輕視、嘲弄越重。

  「掌西,我的過錯與我的懲罰並不相抵。」

  高掌西完全明白過來了。

  莊鈺萍候到了今日的機會,預測她高掌西在莊家以至高家可能走投無路了,於是遊說她與自己聯盟成為一和陣線,另組一個企業,在江湖上打出路,一旦做出個名堂來,她在莊家多年所受的冤屈氣,就一掃而空了。

  其實她偏要跟離棄莊鈺華的高掌西,與掉盡了莊家面子的穆亦藍攜手合作,已經末戰先勝,在心理上報復了。

  再下來,如果因為高掌西的關係,得到榮必聰的支持,實質經濟上固然有極多好處,精神上也是個自我安慰。香港地,踉紅頂白,慣性誇張,必定會回過來對榮必聰的不念舊惡,說成體念舊情,那麼,她莊或萍也算是終於吐氣揚眉了。

  可是,高掌西想了想,說:

  「大姐,真的很多謝你肯坦誠相向,跟我談肺腑之言。可是,我還沒有好好考慮該怎麼做。」

  「你考慮考慮吧!但,請相信我,我看你不會有太多路可走,不會有太多選擇。」

  這次會面,絕對增加了高掌西心頭的沉重與翳痛。

  站在她周圍的人開始給她壓力,要她朝著他們的目的就範了。

  實際上,肯對她同情,真正加以援手的會有幾人?

  穆亦藍呢,短短的分離,就有著一種已成永訣的壞感覺。

  她在公司,一連兩天搖電話到順德去,都找不到他。

  連中華成藥製造廠的人都查詢過,都說穆醫生沒有回廠去。

  他就這樣消失了。

  正如上次在張家界,一覺醒來,高掌西準備立即消失一樣嗎?

  是穆亦藍傚法她以報復她嗎?

  不,不會的。

  經過與穆亦藍那些天的相處,高掌西有種心靈的感應,信任對方的為人與品性。

  穆亦藍不會辜負她。

  這幾天,太困擾於莊鈺華的態度,以致杯弓蛇影吧!

  只要有穆亦藍在身邊就好,甚至聽到他的聲音,知道他的所在,都不會如此彷徨。

  偏就是連倦極睡著了,夢裡也沒有他。

  在迷糊的似是半睡半醒的時候,反而看到了一個熟識的女性背影,在遠處飄然而過。

  高掌西高喊:

  「誰?是秀娟嗎?」

  那女子回過頭來,整張臉又是模糊不清,令高掌西忽然有種不祥不吉不利的預感,再大叫了「秀娟」一聲,就驚醒了。

  已經是早上六點多,高掌西發覺自己驚出一身冷汗來,就乾脆起床,泡在浴缸中鬆弛一下神經。

  她想,怎麼會夢到顧秀娟而不是穆亦藍呢?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自己並沒有狠狠地想念這個老同學呀!

  也許是潛意識在想著顧秀娟的緣故。

  她是很希望能跟顧秀娟談談這最近的情況的。

  且高掌西也掛念顧秀娟那段婚外情,幸虧顧秀娟是個對人情事理看得很通透的人,她必不如自己那麼彷徨迷惘。

  浴罷,整個人是輕快多了,連頭腦都不再渾渾噩噩的樣子。

  高掌西按了傭人鈴,請她們為她準備早餐。

  不能忘記自己必須勉力加餐飯,除了本身,還有個正在日夕成長的胚胎,需要照顧。

  在她沒有決定離棄孩子之前,她有責任孕育他。

  高掌西竭力集中精神,在正常的生活軌道上活下去。

  她坐到接連廚房的早餐用小飯廳內,接過了傭人遞來的熱鮮奶,咕嚕咕嚕地把它喝個精光。

  偶然聽人家說,懷孕期間,要多喝鮮奶,孩子的皮膚就會嫩滑。

  從前,高掌西真的沒有這個習慣。

  剛好是早報到達的時候,高掌西一邊吃醃肉雞蛋,一邊翻報紙。

  她的眼睛停留在港聞上,忽然瞪著一段新聞,微張著嘴,喉嚨咕嚕咕嚕地像要發出聲響,可又堵住了似。

  良久,高掌西忽然尖叫一聲,嚇得站在一旁的菲傭一鬆手,咖啡壺掉在地上,熱騰騰的咖啡濺到菲傭身上來,她都顧不了喊痛,就衝前去扶住差不多要暈倒的高掌西。

  另一個菲傭立即跑出後門,把司機阿成從車房叫進來,意思是意外發生了,家中有個男的總比較穩當。

  阿成連忙衝到高掌西跟前,問:

  「小姐,發生什麼事?」

  高掌西不曉得回話,她已經嚇傻了。

  也不知為什麼雙眼會幹枯得要龜裂似,完全沒有眼淚,只不斷地眨動著。

  阿成與女傭忙亂地圍住高掌西,完全不知所措,他們實在從沒有看過這女主人會有如此強烈的。接近崩潰式的反應。

  倒是其中一個菲傭有點腦筋,從高掌西手上拿過了那張報紙交給司機,示意地尋出個嚇著高掌西的根源來。

  阿成接過報紙,一看,也嚇得呆住了。

  過了一會,才曉得用英語給身邊的兩個菲傭解釋:

  「高小姐的好同學顧秀娟死了,昨幾個晚上被發現連人帶車飛落飛鵝嶺的山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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