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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梁鳳儀

  可是,榮宙的際遇並非如此。

  他與父親同往哥爾夫球場時,正準備開口跟榮必聰談這件事,畢竟他在榮氏雖然是太子身份,但要動用八位數字的話,是非要榮必聰首肯不可。

  誰知道沒有找到適當的機會跟榮必聰商議,就聽到他跟另外一位本城富豪練重剛邊打球邊談笑,榮必聰說:

  「沒有哥爾夫球,日子一定過得不這麼暢快。」

  「你還好,有個乖乖兒郎與你為伴,不但是你生意上的左右手,而且也必是生活上的良伴。」

  榮必聰笑道:

  「別太在年輕人跟前誇獎他,寵壞了可不成。我從小我很嚴格地教育他們,一步都錯不得。早幾天,傅老四給我說,他兒子要與朋友們開辦一間什麼夜總會歌舞廳之類,問我這門生意是否可為。」

  「你認為如何?」練重剛問。

  「我認為這些錢不必去賺了吧!我們別的正經生意還應接不暇,分神弄這方面的經營,我看沒有什麼額外好處。」

  「這也對。」練重剛說:「況且天下的錢也實在賺不完。」

  「就是這話了,年輕人做事要識分寸,懂輕重。況且,我們這班朋友的第三代最要緊學習的是什麼呢?」榮必聰很具權威地問,然後自動提供答案:「他們必先學曉賺錢才去花錢,尤其不能美其名為投資做生意,實際上是去為他們的嗜好與喜愛尋找額外的方便。」

  練重剛立即答:

  「就正如賀敬生的兒子賀勇,不必投資在虧蝕中的電視台去捧明星一樣,完全是得不償失之舉。你這番道理,傅老四怎麼說?」

  「當然是贊成了。」

  這些話當然全聽到榮宙耳裡,他非常清楚,父親絕對有弦外之音。估量是他的好朋友城內酒店業鉅子傅信良的兒子傅捷,向父親提出請求,傅老四於是徵求榮必聰的意見,榮必聰如果也支持兒子,那麼傅家對這項投資就會下注,否則,免問。

  城內現今掌實權的大商家,都有一個普遍情況,他們在生意上頭的決定,是看重朋友,尤其是平起平坐、勢力相等的朋友之意見,有甚於自己的子女親屬。

  無他,這表徵著要令這班大亨財閥信服,除非有成功的實際成績做後盾。

  他們也太清楚這含銀匙而生的第二代的個性了。

  沒有嘗過鹹苦,食爺飯,穿娘衣的名門後代,把錢銀用度看得過度寬鬆了。

  由此可知,榮必聰是明明找機會把這番話說給兒子聽,讓他免開尊口,知難而退。

  結果呢,幾個太子幫之中只有榮宙一人沒法子不臨連退縮。

  連傅捷都把榮宙拉到一邊說:

  「大夥兒一團高興的合股,只你一人改變主意,是不是榮世伯不肯答應?」

  榮宙聳聳肩,忽然省起說:

  「你父親支持你?」

  傅捷笑:

  「凡事要他支持,我還要活不要了。他聽了我的這個計劃,考慮了兩天,便回絕了由家族基金拿錢出來投資。我點點頭說好之後,立即挪動我的私蓄加注。榮宙,經此一役,你應該知道我們也要跟女人看齊,手上有點私己家當才可以,否則,只不過是在吃頂高級的大鍋飯,有什麼貼身的利益與享受可言。」

  這番話,榮宙是受教且上心了。

  自那時起,他留意著每一個可以進行私幫生意的機會,為自己的自由與尊嚴爭取更大更多的保障而努力。

  的確,世界無難事,只怕有心人。當榮宙立下決心留意機會時,機會就接踵而至。

  一年下來,榮宙發覺他手上的融資忽爾十倍於前,這番成績為他帶來極度的歡樂與重要的啟示。

  他意識到要等分享榮氏的身家,未免太晚了。

  一於先下手為強,在天子腳下幹活,竭力撈足了油水才是上算。

  自然,這種做法有一定程度上的險要冒。

  至大的災難是被榮必聰發現他的用心與行為,一旦知悉榮宙利用他所掌握到的人際關係與特殊資料,來賺這種所謂內幕消息的錢,榮必聰必不會放過他。

  榮宙太清楚父親的性格了。

  他有很多做人的執著援引到現代商業社會上令人難以接受,且令人費解。可是,榮必聰就是要堅持下去。

  他決不可以容忍自己身旁的人犯上背逆他言行信仰的罪行。

  榮必聰自出道以來,只抱著一個信條:仁者必昌。他畢生都取財以道,在市場法例規定與良知啟迪的遊戲範圍內,把對方擊敗。

  他不出暗招,也決不傷無刃之徒,更別說是無知婦孺。

  榮宙就是清楚他父親的品性,於是就乾脆瞞他瞞到底算了。

  為了保密,他不可以張揚。物色了好一段日子,終於在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之下,就檢了個鄒小玉,肯死心塌地,不問情由地為他賣命。

  榮宙心內冷笑,那些迷戀眷棧豪門生活的女人,若不對她們好好利用個透,真是太浪費了。

  這種當戶人家子弟的專利權益,只要耍得出神入化,真可以產生無窮厚利。

  顯然地,小玉是榮宙的成功試驗品。

  就這一段日子,透過小玉做的買賣,賺得相當暢快。

  直至這天,機緣巧合,讓榮宙唾手而得一個發大財的消息。

  榮必聰一早就把兒子榮宙叫進了主席室來,給他說:

  「你留下,給我記錄等下會議的細節,只聽,別多話。」

  榮必聰這麼一說,就顯示出等下的會議是個高度秘密的會議,別說不能讓秘書予聞,就連其它一應高級職員都摒除於外,只囑兒子隨侍在側。

  果然,過了不久,秘書把兩位衣冠楚楚的一老一少引領到主席室來。

  不用介紹,榮宙一看便知道來者正是協通集團的主席鬍子平與他的長子胡禧。

  事實上,協通集團的胡家跟榮家是世交。況且,協通集團從南北行全盛時代開始,由經營出入口而至近這幾十年進軍地產、旅遊、礦業等生意,越做越大越出色。四年前上市時,公眾認購超逾十多倍,氣勢凌人,行內人是不可能不認識鬍子平的。

  照說,鬍子平極其量不過是六十剛出頭的人,又是春風得意之際,神情不應如此愴惶。但眼前的他,一雙眼睛沒精打彩,人有點像毒癮發作的癮君子,叫人看到會覺可憐可笑!

  真不應是協通鬍子平應有的一副模樣。

  榮必聰迎上去,緊握著鬍子平的手,道:

  「子平兄,你別太緊張,凡事有商量。」

  顯然榮必聰早已知道對方來意,於是鬍子平一坐下來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道:

  「榮兄,這次怕要你出手相救,我才有命。」

  「你言重了,我們從詳計議。」

  「榮兄,我沒有想過投資在澳洲金礦股佑利礦藏上,會如此的一敗塗地。他們當初答應給我的條件好得很,也真是老貓燒須,始終不是袋鼠幫的敵手。」

  「沒有轉圜餘地嗎?」

  「先前的開採報告涉及一項嚴重商業罪行,根本整個是騙局,損失最大的自然是股東。你知道,早陣子協通才宣佈收購了佑利百分之十二點八股權,股價還屬偏高。如果這個騙局一旦披露,不但佑利股價凌厲下挫,必定連帶協通企業的股價亦受影響。我上月把名下的協通股份在銀行按揭所得,又進注了上海浦西一大片徐匯區的土地。按照最近中國的土地發展規定,發展商必須在購入土地後一年內興築,否則會被罰款,同時吊銷發展權,這可真大件事了。萬一協通股價瘋狂下瀉,銀行一逼倉,那麼我挪動不到發展徐淮區地皮的資金,就只好按合約規定,賠償有關損失,包括這計劃的合作夥伴損失。榮兄,我這個情況,你明白嗎?」

  其實並不需要如此詳盡的解釋,只一句話,就是任何商業危機都是骨牌作用,牽一髮可以動全身。

  榮必聰知道鬍子平已立在懸崖之上,只差一步就要摔個粉身碎骨了。

  城內的商業圈真如戰場,很難有長勝將軍。鬍子平在大順之後,一個不留神,或多貪了一點心,就出大事了。

  這真叫榮必聰感慨。

  將心比己,他也不希望有一日會落得這個求助人前的淒涼處境。

  他只能先安慰鬍子平,說:

  「事緩則圓,總有辦法可想。」

  「榮兄,實不相瞞,目前能挽救我的只有一個人,就是你。除非你給我調度資金或以擔保人身份向銀行說一聲,他們不會逼倉,我就有時間、有辦法平倉。」

  榮必聰當然知道,他一口答應下來的數目,絕對可能是牽涉到二十億元或以上的巨大款項。就算他不用真金白銀拿出來,只亮他的招牌作保,其實擔子是一樣的重。

  今時今日,榮必聰三個字比他的全副身家還珍貴。

  於是他說:

  「子平兄說有時間就有辦法,是成竹在胸嗎?」

  答案當然是榮必聰肯不肯出手相幫的關鍵。

  鬍子平當然清楚,道:

  「我不騙你,上頭已經答應支持我,因我是湖南人,肯讓我投資開發湖南省公路,這是個穩賺的生意,分明是照顧我的意思。問題是要再候一段日於,讓有關手續申辦妥當,才能公開,一旦明朗化,就不怕協通會站不住腳。簡單一句話,有數得計,在澳洲虧蝕的都可以一下子賺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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