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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梁鳳儀

  「小玉,這是榮先生的公子榮宙。」戚繼勳這麼介紹。

  小玉向榮宙點頭,微微笑著,用溫和的眼神望著這位城內太出名的貴胄公子。

  榮宙連正眼也沒有看她,招呼也不打,仍專注地對戚繼勳說:

  「我忘了拿資料研究部交來的有關百利達集團的報告,煩你給我拿下來,成嗎?」

  怎麼不成,戚繼勳立即應命,轉身就鑽回升降機去。

  小玉呆立著。

  她知道自己最好成為這兩個男人之間的一個不勞關照的人身雕像。如果她加配表情和動靜,只有自討沒趣。

  在男人的世界,在富豪的領域內,沒有她的份兒。

  小玉把眼神調往別處,無目的地張望,找尋她視線的著陸點。

  她最低限度不屑再望向榮宙。

  可是,小玉分明聽到對方在她身邊說話:

  「你就是小玉嗎?」

  她沒有響應,她要聽清楚究竟對方說話的對象是否自己,即使他分明的提了「小玉」兩個字。

  「小玉,」他又在說話:「你的這條裙子已經過時了,現今並不流行下擺這麼長這麼闊。」

  小玉驀地回過頭來,凝視著榮宙。

  她幾乎肯定這兩句話不是榮宙應該草率地對她說的,這並不符合他倆的身份與關係,可是,他說了,只證明一點,他有心挑逗。

  那不是很久之前的事。小玉與榮宙第一次的相見,她穿著這件白紡紗衣裙,這件有著這麼長這麼闊的下擺衣裙。

  當時,小玉的手心在冒著細汗,她雙手緊執著裙邊,一如現在的模樣。

  竟不知初秋的晚風可以如此清寒。

  畢竟這是高處。站在本城山頂一幢華廈的天台上,感覺應該是伸手就能摘到天上的星星。

  在城內的六百萬人口,起碼有超過百分之九十,會有這個摘星的夢想,包括從前的那個鄒小玉在內。

  可是,墊高了腳,伸長了手,也攀不到頭頂的星星,在氣餒艱辛之餘,會一個不留神,重心一失,就會摔下去,肝腦塗地。

  小玉那件單薄的白色紡紗衣裙的確已如另一層蒼白的皮膚似貼緊在她圓潤的背上,渾身都已驚出一陣冷汗來。

  當日,小玉把那一大包禮物打開,看到了那件法國皮爾卡丹的套裝和那張夾在禮盒上的榮宙的名片時,她真以為自己已經在伸手摘星。

  尤其當小玉把那淡桃紅色的、長僅及膝的套裙穿上後,在鏡前微昂著臉,就似見到頭上繁星浮動,光華耀目。

  榮宙與小玉的第一次約會是在深水灣哥爾夫球場的英式典雅西餐廳內,才呷了第一口白酒,榮宙就直言不諱:

  「我們不會往這兒碰到不該碰見的人,要成為這兒的會員,一就是被球會的理事局認定是城內頂層社會人物,一就是真金白銀地抬進一千二百萬元作入會費。」

  自然,這番話是輕蔑的。小玉奇怪自己為什麼還端坐著,她不是應該遽然而起,拂袖而行嗎?榮宙並沒有給自己的丈夫留下半分面子。

  可是,當榮宙約會小玉時,他已經是沒把姓戚的人放在眼內了,不是嗎?

  自己既決定來了,就不會走。

  她不是不知道後果的。

  她也不是不經過考慮,甚而掙扎而來的。

  這些天來,自從收到榮宙的禮物。接到他的電話,聽到他說了那句:

  「小玉,我要見你。」

  之後,一連幾個晚上,睡在床上,強逼自己瞌上眼睛,但,就是睡不看。一旦張開眼來,高高的天花板上就貼滿了星星似,一顆一顆的閃爍著,叫小玉眼花撩亂,心動神驚。

  她猛地坐起來,伸手向空中抓去,結果是落空的。

  小玉知道,躺坐在戚繼勳的床上,無法摘星。

  於是,她決定來了。

  榮宙是個深具挑戰性與吸引力的男士,這幾乎是城內所有人都認定的。

  單是榮家的嫡長子這一點就已經無敵,加上,榮宙實在長得英俊。

  他的眉是眉,目是目,傳神達意,在於眉一揚、目一睜的輕巧動靜之中,教人在接收了他的訊息之後,宛如喝了一口醇酒,清甜得來帶點暈眩,如此的自甘迷醉。

  榮宙的一舉手一投足都清清楚楚、乾淨俐落地教人知道他的身份。

  誰跟他並排在一起,都會得高下立見,無容商榷。

  當榮宙出神地凝望著小玉的臉時,小玉覺得他的一雙眼睛,根本就是閃耀而晶亮的星星。

  幾乎是不必推測,也毫無意外地,當晚的約會在榮家深水灣的別墅內上演最後一幕。

  榮宙在小玉身上的那番驚駭的戰慄,力量大得像抖動了天上的繁星,一顆一顆的灑下來,滿滿的輕蓋著小玉的裸體,讓她渾身光華四溢,掩蓋了羞愧。

  小玉最恨的是,丈夫每次得償所願之後就蒙頭大睡,這叫她有種在施恩之後就立即被遺棄的壞感覺,太不舒服了。

  可是,榮宙連這一點都處理得很好。他跟她說話,不斷的訴說他的故事。

  「小玉,你知道榮家跟戚繼勳的淵源嗎?」他竟這樣問。

  小玉本來不認為這是個適當的時候提起戚繼勳,他到底是她的丈夫。最低限度到此為止,他還是的。

  小玉忽然的想到,或者她跟戚繼勳的關係應該有個結束了,又或者榮宙之所以提起來,就是為了日後的一些安排,因此她細心的靜聽著。

  榮宙繼續說:

  「戚繼勳的父親戚大成是榮家的司機,一直都是。不過機緣巧合,他在一次綁匪企固傷害父親時,機智地讓他脫離險境,父親從此把他視作恩人。」

  這段故事,對小玉並不陌生。當她跟戚繼勳走在一起時,就曾經聽過。

  榮必聰顯然是個得人恩惠千年記的人,他厚待戚家父子,包括向戚繼勳提供很好的教育,讓他在美國大學畢業之後,就在榮民企業內當主席助理。這個天子腳下的位置無疑是不少意欲白手興家的人求之而不可得的,戚繼勳一下子就成了榮民企業內各個紅員所不敢輕視的人物。

  最低限度他是在大老闆身邊行走的人,就算不圖他在榮必聰跟前講好說話,也別開罪了他,討個沒趣。

  榮必聰對戚氏父子的照顧真是無微不至的。他在興築半山那座榮民府邸時,就在旁撥地築了四層高的家僕宿舍,讓戚大成帶著妻兒獨自佔住三樓千多呎的住宅,一樣的風涼水冷,舒服寬敞。

  其後戚大成夫婦相繼去世了,戚繼勳仍留住著,榮必聰對他說:

  「待你成家立室後,好好的以積聚下的私蓄置業,才搬出榮家吧!」

  真是為他設想得太周到了。

  故而,小玉跟戚繼勃結婚後就住進這個宿舍單位內。

  對小玉來說,從何文田廉租屋邸的娘家搬到這兒來,是難以形容的架勢了。現今自己家的小客廳就已是娘家一家五日全部的居住面積,她從小就未曾試過有一間屬於自己的睡房,父母老是把她和妹妹小珍塞在那張窄窄的碌架床上。小時候,她還得跟小珍擠在一起睡,留了下格床給弟弟小明。每天晚上坐在碌架床上的上格,頭就貼著天花板。

  在這種環境之下,哪兒來摘星的感覺。

  出嫁前,當小玉帶著弟妹來看她的新居時,小玉忽然有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感覺,完完全全知道什麼是吐氣揚眉。

  故此,她對自己的抉擇是不應有埋怨,甚至不會有猶豫的。

  直至她遇上了榮宙。

  小玉才知道山外有山、天上有天、人上有人。

  榮宙沒有再把榮家與戚家的故事說下去,他只補充說:

  「我父親是會一輩子照顧戚繼勳的,他從我父親身上得到的一切會比他應得到的多。」

  這說明了什麼呢?小玉沒有問,她只是在聽。

  不知為什麼,她在榮宙跟前很少說話,只有聽他的份兒,而且是聽得滿心歡喜的。

  這跟戚繼勳的相處就截然有別了。在丈夫跟前,差不多沒有小戚發言的機會,都是由小玉吱吱喳喳的說著幾車子話,然後由小戚歸納了說話的要點,予以實行。

  小玉此刻對自己的解釋是,戚繼勳的說話並不動聽。

  榮宙伸手拿了床頭櫃上的手錶一看,說:

  「我得回公司去了。」

  「就在這個時候嗎?」小玉問。

  「對,英國的股市現在開始運作了。」

  榮宙一邊穿衣服,一邊拿眼盯著小玉那個倦慵地坐起身來的姿態,有一點點的迷惘,竟禁捺不住說:

  「小戚一直得著一些他夠不上資格得到的好東西。」

  小玉認定這句話是對她的讚美,嫣然一笑了。

  「小玉,」榮宙忽然坐到小玉身邊去:「你好好的跟著我,會有前途。」

  「會嗎?」小玉帶著滿含驚喜的疑惑。

  「會,只要你聽我的。」

  「看你怎麼說吧!」

  「我說,你現在快快起來,隨我離去,然後明天晚上,你跟小戚一起到大宅來參加我們招待證券界的花園晚宴。」榮宙說。

  「小戚沒有告訴我,我可以出席。」

  「他會通知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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