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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頁     梁鳳儀

  想深一層,真真幼稚。情愛之事,緣來即聚,緣盡則分,勉強不得。候了三十年光景,有曇花一現的璀璩,瞬即花殘人渺,其奈之何?哭不回來的事,硬吞下去,算了。

  心口的翳痛猶在。

  看看表,已經凌晨二時多,這麼自管自的一鬧,原來也花了好幾小時了。

  我扶著牆,有氣無力地走進洗手間去,不敢照鏡子看去。

  幾可想像出我形容的淺俗、殘敗。氣餒、凋零,孤獨等惡形惡態來,何必還要看個仔細!

  我只替自己拿了只水杯,再走出來摸著個冰箱,胡亂抓著一瓶飲品,倒到水杯裡去,然後骨碌骨碌的灌下肚去。

  稍平一平氣,我坐到床上去,細細思量。

  杜青雲跟我,才好好的走在一起一小段日子,就如此無影無蹤、無情無義,真令人不可思議。會不會其中另有原委?

  幗眉到泰國去度假,可能是老早對同學們有言在先,因此成的行,根本與杜青雲毫無關係。

  杜青雲辭職了,會不會是為了以一重自由的新身份去鞏固我們的新關係?

  對呀,男兒志在四方,何必要死守在自己女友身旁,受那裙帶尊榮所帶來的層層壓力?唯其要徹底而認真地跟我長相廝守,才會走上這一步棋。

  為什麼我不曾想過,他可以為愛我而辭退利通銀行的職位呢?若真如是,杜青雲名副其實,如假包換的不愛江山愛美人了!

  人情冷暖的世界,依然再有溫莎公爵的故事。我心怦然一動。

  很多後世的人都作理性的分析,認為公爵放棄如畫的江山,下半生還不是以另一重更自由自在的身份享受榮華富貴?如果他知道離開國土,拋棄權柄之後的生活必是坎坷孤寒、兩誓不繼,他就不會作出如此驚天地,泣鬼神的抉擇來了。

  人們難得碰上一個偉大的愛情故事,於是忙不迭地歌功頌德,也不去深究其中的微妙和利害的人際關係。

  我江福慧是否也一廂情願地把自己心中所愛捧上個情聖的角色地位上?

  難道杜青雲掉了利通銀行的高職,就要餓死不成?當然不會。然,我們再發展下去,利通的業務順理成章地會交到杜青雲的手上去,最低限度,在公事上頭,他早晚會變作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種權勢,不是旁人輕易求得。當年父親何嘗不是靠了外祖父和母親的關係,才成銀號的掌舵人?放著眼前一條平坦坦的大路不走,而要扭橫折曲,迂迴婉轉地去達到理想,已是一番難能可貴的量度。為我而養就這番器量,更深感我心。

  如果我這樂觀的推測正確,那麼,青雲離開香港,可能是跑來紐約會我了。

  立時間腳口怦怦跳動加速,越跳越快。

  慌忙地跑到窗前去,拉起了窗簾,外頭仍是黑漆一片。

  黑夜幾時才會過去,讓黎明快快來臨,好等我得著個美麗的答案?

  天呀!別這般折騰我成嗎?

  究竟我那兩個極端的推測,哪一個是真?

  如此反反覆覆,不住思量,還有沒有第三個可能出現了?

  情緒的混亂與跌蕩,終於使我累極,稍稍瞌上眼睡去一會,又轉醒過來。

  床頭電話驀地響起來。

  是青雲?

  我抓起來昕,對方是男聲。

  「江小姐嗎?我是霍競庭。計劃有改變嗎?」

  「計劃?」

  「我們一起吃過早餐,才到研討會去。」

  「哦,對,對,就是這樣,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七時半,我這已在大堂餐廳候著你呢!」

  我這才曉得自己要遲到了。匆匆梳洗過,就跑到樓下去。

  華都酒店是幢佔地極大仿古歐洲的建築物。美國人大多迷戀英國文化。

  我走下大堂去,緩緩地朝餐廳而行。

  忽然老遠看見有位高瘦身形、深棕色頭髮的男士,背著我,在跟霍競庭熱烈地打招呼。

  我歡喜若狂,那不就是青雲嗎?

  我飛奔過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嚷:「你果真來了?」

  對方轉過臉來看我,微笑著,叫了一聲:「早晨!」

  我呆一呆,回應著。

  他並不是杜青雲。

  尷尬的是霍競庭,連忙解圍道:

  「阮先生,你們認識嗎?」

  那阮先生,禮貌地答:「也許在某些銀行業務場合,跟江小姐見過面了。我是曼谷恆盛銀行的阮伯滔。」

  「阮先生跟我們都住這酒店,又是來參加同一個研討會的。歡迎他一道跟我們吃早餐。」霍競庭小心翼翼地解釋著,顯然地看得出,我很有點心不在焉。

  早餐是在過分客氣而拘謹的氣氛中用畢的,我自覺度日如年。

  禁不住對霍競庭說:「我今天有別的要事,研討會那兒,你獨個兒應付得來嗎?」

  霍競庭是個非常世故而深沉的人,並沒有向我查根究底,只不當一回事地首肯了,就陪著阮伯滔離開餐廳。

  他再回過頭,輕聲地交代了一句:

  「江小姐今早的臉色很疲累,要保重身體才好,若覺得有何不適,需要我的話,這是研討會場的電話。」

  我知道我一定臉如死灰了。

  去研討會實在提不起勁,再躲在房裡悶上一日又如何?倒不如走在陽光之下,還有點生趣。

  自華都酒店,一走出去,向右轉就是第五街,再向前信步而行,就是一連幾間舉世知名的首飾店。

  我隨便闖進一間去,茫茫然轉了一個圈。望住了正中一格那大大的四方櫃位,擺住一條條鑲功極端精細的鑽石項鏈。其中一條,串連著一隻隻雙飛蝴蝶,用黃金與鑽石鑲成。另一條層層疊疊圍上透著火水色藍光的心鑽,足有六十克拉的樣子,配以同樣圖案的手鐲。另一個胸針,一串葡萄模樣,顆顆晶瑩欲滴的巨鑽,順勢向下垂,最後的一顆形如眼淚,蕩著水柔的晶光,美不勝收。

  我拿手指指點點,給那女售貨員說:「這些,全給我包起來。」

  女售貨員非常禮貌地答:「小姐,這幾件首飾,都是我們新鮮出爐的精晶,最便宜的要算這只胸針,價錢也要十二萬美元。」

  「我曉得,就這四件,全要了。」我把手袋打開,取出了紐約歐年銀行發的白金卡,飛擲在櫃位上,不耐煩地說:「給我送去華都酒店,二O三八號套房,我才給你簽名。」

  「小姐,請稍候!」女售貨員身旁,走出了另一位男士,大概是她的上司吧。

  「小姐,可否讓我們查一查你的信用卡,再給你服務?」

  我忽然地有氣在心頭,嚷:

  「查信用卡?天下間有這麼費時失事之舉!吃這珠寶行業飯的人不曉得看看信用卡的號碼,而知龍與風嗎?歐年銀行出的信用卡,首一百個號碼等於給了無限量貸款額的,別說幾件小首飾,我要將你們整間店舖購下,一樣只須簽這信用卡便成。」

  「小姐,你的態度有點令我們難受。雖雲客人永遠是對的,在紐約做貴客生意的商家,一樣須要維持肯定的自尊。循例跟銀行掛個查詢電話,並不表示對你不信任。你是在與我商議著幾百萬美元的買賣!」

  本已心煩氣躁,再遇個不識抬舉的人,我剎那間怒不可遏,嚷;

  「很好!你給我接到歐年銀行主席夏裡遜先生辦公室去,說富德林銀行與利通銀行的江福慧要問他一句話,看看是哪問見鬼的銀行讓你這小店活動頭寸的,真要著實地檢討一下。」

  那女店員嚇得什麼似的,干站在那兒,不敢撥動電話。

  我一手槍過電話來,直找夏裡遜去。

  二十四小時之內,斷斷不可有接二連三的不遂心,不稱意。

  我素來雄霸天下,呼風喚雨,輪不到屢屢陰溝翻船,老栽在無名小卒的手裡。

  杜青雲如是,蔣幗眉如是,這珠寶店的他媽的職員如是。

  夏裡遜先生是父親深交,一聽我的投訴,立即哈哈大笑;

  「大小姐脾氣發到十萬八千里路外的紐約來了。那店是我的一位好朋友開的,你要把它整間的鏟為平地也底你且別動怒,給我五分鐘時間,立即可平你的怒氣。」

  果然是五分鐘的時間,櫃檯的電話再度響起來,只見經理唯唯諾諾地應著,臉色驟變。

  第八章

  放下了電話,他差不多看牢我有三秒之久,不知如何開腔。

  「怎麼樣?是查清楚了我的信用卡無效,還是隨隨便便可以把你的小店買下來,轟走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售貨員?」

  我冷笑,咄咄迫人,一點沒有打算放過對方。

  「江小姐,請原諒,大抵是一場誤會。」

  「天下間的誤會還少呢?每天每夜地搞誤會,要人苦苦忍受到幾時?」

  我突然地心上翳痛,真覺得我才是在眾目睽睽下受欺凌的一個。

  「小姐,我們這就把你要的首飾包好,送到華都酒店去,送去了,核對清楚,才請你簽名好嗎?」

  「通通作罷,誰要讓你們這般不識抬舉的店舖有錢可賺?」

  「小姐,可別讓我們為難……」

  「對,別讓他們為難,這就包起那幾件首飾,江小姐用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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