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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紅旗是胜利的象征!
  紅旗是光榮的旗幟!
  紅旗上寫著:
  “把胜利紅旗插上無名高地的主峰,創造能攻能守的英雄部隊!”
  六面紅旗,用師、團首長的名義,分送給主攻与堅守的各連。
  消息傳來,三連的戰士集体創作了《紅旗歌》:光榮的紅旗嘩啦啦地飄,首長給咱們三連送來了!
  為祖國,為毛主席,為全軍增光榮,我們勇猛地向前沖!
  紅旗在前面飄,
  咱們人倒旗不倒!
  首占無名高地,
  爭取英雄連隊,
  堅決把紅旗插上最高峰!
  胜利的歌詞在每個人的口中,胜利的歌聲傳遍了坑道。電話到了,去迎接紅旗。
  單說三連:號聲響了,集合功臣,由姚汝良指導員率領,到山下列隊迎旗。
  興奮地、迅速地,每個人都換上整洁的制服,胸前佩帶上所有的獎章、紀念章;戰士章福襄換上一冬沒肯穿的新棉衣,布面上發著柔美的光澤。
  敲打著鑼鼓,高唱著“光榮的紅旗嘩啦啦地飄……”人人昂頭,個個挺胸,前進,向胜利的紅旗前進!光榮的的确确就要來到,去迎接紅旗!
  戰斗的的确确就要開始,去迎接紅旗!
  決心的的确确就要實現,去迎接紅旗!
  每個人的血在沸騰,心在激跳,眼前已不是窄窄的壕溝,而是走向胜利的光明大路。四面已不僅是小風吹拂的群山,而好象是有多少面光榮的大旗,迎風飄蕩!每個人的眼前閃動著一片紅光,放射著胜利的火焰。每個班長都決心把“紅旗班”的榮譽爭來,每個戰士都備好決心書,當“紅旗手”!看見了:還沒作春天打扮的山坡下,飄揚著一面紅旗!迎上去!迎上去!熱烈地鼓掌,嚴肅地敬禮,迎到了紅旗,光榮与胜利的象征!
  敲打著鑼鼓,高唱著《紅旗歌》,隨同著首長們的代表和文工隊的男女同志,走入坑道。
  號聲響了,集合全連的党團員、功臣与干部,舉行授旗儀式。
  在敵人炮火不能射及的山角,臨時搭起一座小棚。棚口扎著未被炮火摧毀而才教春雨洗淨的碧綠的松枝。棚內,除了會場所應有的布置,還挂滿了以前得過的榮譽錦旗,集体的,個人的,戰功的,還有朝鮮人民贈送的。
  這不是死山角里的一個簡朴的小棚,而是一座光榮的宮殿,哪一面錦旗都是志愿軍光輝史冊的一頁,是烈士、英雄与功臣用血汗寫成的紀念碑!要把那些錦旗上面的簡短的歌頌詳加解說,就能寫成多少多少卷令人動心的劇本、小說、詩歌与傳記。
  代表首長們的干部与文工隊男女同志在左右、在后面,擁護著紅旗。棚小,党團員、功臣們一個緊挨一個,眼睛都盯住了紅旗上的:
  “把胜利紅旗插上無名高地的主峰,創造能攻能守的英雄部隊!”
  這些字在他們的眼中閃耀,跳入他們的心里!光榮与胜利就在面前,那面紅旗將引導著他們沖上主峰,為祖國,為毛主席,為志愿軍增光!
  響起了鑼鼓,唱起來《紅旗歌》;四下波動著雄壯的回音,使群山震顫。
  代表們代表著軍、師首長作簡短而激動的致詞,把首長對大家的信任与關切送到每一顆歡跳的心中去。而后,交出慰問信和送紅旗的正式文件。而后,文工隊的女同志遞交紅旗,她們的黑亮的長辮,明秀的眼睛,健美的紅腮,熱情的微笑,給熱烈的場面添上美麗。
  英雄气概的姚汝良指導員接過紅旗,答謝了首長。而后,他激動地對大家說:“首長們看得起我們,所以送來紅旗!你們誰能把它插上主峰呢?要是你們不能,我去!”會場上象河開了閘,大家一齊發言:“別說了,交給我!”
  “信我不信?給我!”
  “給我!給我!給我!”
  大家爭著說,搶著喊,而且向前擁,伸手奪!
  姚指導員建議:
  “同志們,不必爭!誰准備的好,誰的決心最大,誰拿紅旗!”
  “對!看誰准備的好!”
  “對!這最合理!”
  于是,紅旗運動就和積极准備結合起來。
  肅靜!党員們面對毛主席像,向紅旗宣誓:“我是一個共產党員,在党和領袖的面前,在光榮的紅旗面前,我宣誓:堅決執行党和上級給我的光榮任務。輕傷堅持戰斗,負重傷不哭叫,以自身的模范行動帶領群眾,勇敢戰斗,不怕流血犧牲,為祖國,為人民,為毛主席,把紅旗插上‘老禿山’!”
  然后,大家在紅旗上簽名。
  机槍手靳彪把名字寫得有茶碗口那么大。
  “給別人留點地方!全連的同志都要簽上!”指導員高聲地說。
  “還有地方!我要教看見紅旗的,就先看見我的名字!”靳彪得意地笑了笑。
  紅旗拿回連部,而后傳到各排各班,普遍地簽字。郜家寶急得眼中含著淚,摸著紅旗,不住地說:“要是親手把紅旗插到敵人陣地上,該是多么光榮啊!”可是,連長還沒允許他跟著出征;他應當不應當在紅旗上簽名呢?“小郜,簽上!簽上!”衛生員王均化說。
  “我沒有資格!連長還沒有點頭!”郜家寶的淚几乎要落下來!
  “先簽上!簽上就弄不下來了,看連長怎么辦!”王均化大膽地這么主張,“為了爭取光榮,難道連長還罰你禁閉嗎?”“不!我還是先要求去!”小郜又去找連長。
  “你怎么又來了?”黎連長啼笑皆非地問。“看家也是要緊的事!沒听軍政委說嗎,咱們是一盤机器,每一個小釘子都重要!”
  “連長!你還讓我活著不呢?”小司號員真著了急。“這是什么話!我不許你去,就為是怕你吃虧!你年紀小,沒有經驗!”
  “連長,你常對我們說:有光榮就活著,沒光榮不如死了!我相信你的話!”
  連長沒的可說了,“好吧,跟我去!跟我去!”“該發信號,我發信號!我還可以作通訊員!”郜家寶不敢說出自己還要打地堡,怕把事情弄糟。
  “你知道怎么發信號嗎?”
  “給我!給我!我在一個鐘頭內全記下來,連長可以考問我!”
  “好!一點鐘內,全背下來!”
  “我先在紅旗上簽名去!”小司號員的臉上發著光,心要跳出來,飛跑去找紅旗。
  是的,就是這樣,每個在紅旗上簽了名的都覺得自己已經和光榮、胜利分不開了!自己的血,自己的性命,都不算什么,只求紅旗插上主峰,永遠不倒!
  于是,決心書象雪片一樣,遞交給指導員,要求最艱險的任務!人人下了敢死的決心,犧牲就是最大的光榮!每一班每一排是這樣,每一連也是如此。感情的极度激動把事情簡單化了:視死如歸,以死為榮。好象是紅旗上既有了名,就不管打好打坏也不該回來!
  指導員們閱讀了那些決心書,簽注了意見,送交上級。
  上級馬上指示,矯正以死為榮的思想——我們是要以最小的犧牲,殺傷最多的敵人!我們是要敵死我活,不是一死兩拉倒!
  是的,這就是我們人民的部隊,有党領導的部隊。它最勇敢熱烈,也最清醒。它及時地矯正任何思想上的偏差。清醒的勇敢,智慧与果敢兼而有之的勇敢,才是最大的勇敢。暴敵在每次失敗以后,必定作遮羞的宣傳:共產党的部隊是瘋狂的。事實上,我們的确勇敢,但不瘋狂;我們清醒!我們知道為什么打,怎么打,和怎么必定打胜。
  隨著指示,團的營的以及師的干部下來深入連隊,跟戰士們開各樣的建議,啟發大家。戰士們冷靜下來,也就更堅定起來,象熱鐵點上了鋼。
  婁教導員特意來參加有黎連長出席的那個小會,特意提出姚指導員告訴他的那問題:“假若二連真地先插上紅旗,怎辦呢?”
  黎連長經過姚汝良的規勸,已經明白了些,可是還不愿表示什么。他要看看戰士們的態度如何。
  “不會!不會!”大家不約而同地說。
  “戰斗可不能象算術那么准确!”教導員笑著說,“万一呢?万一呢?”
  大家都不再開口。
  “黎連長,你說呢!”教導員故意地問。
  黎連長想了想,終于爽直地說出來:“誰先插上紅旗,都對全体有利!”
  “大家看呢?”教導員問。
  “對!連長說的對!”大家一齊喊。
  “這就對了!我們要競賽,可不准鬧不團結!”教導員把這個問題關上釘。“還有什么顧慮呢?”
  “我們寫了決心書,在紅旗上面簽了名,再沒有一點顧慮!”一個戰士回答。
  “因為看了決心書,我才知道還有顧慮!”
  大家笑了,不相信教導員的說法。
  “不信?好!我提個問題!敵人的炮火很厲害,是吧?”大家一致默認。
  “這就是個顧慮!”
  “我們不怕炮!”有人說。
  “我絕對相信你!可是,在決心書上,你說:出去就不再回來!你只想到敵人的炮火厲害,只想到挨打,而沒想到防炮,沒想到我們的大炮會壓制敵人的炮火,有激烈的炮戰!”“教導員的話對!”
  “人人應當有決心,寫決心書是對的,可是我們不應當對敵人炮火的厲害不提出討論!存在心里不說,就是顧慮!我們應當強攻上去就修工事,找死角,教敵人的炮火失去威力!是不是這樣啊?”
  大家歡呼起來。
  “我們還得討論,還得准備,還得演習!顧慮藏在心里,就不去想辦法,學技術,也就不能保證胜利!”
  熱情又轉到研究問題上來,而且越談問題就越多。都須一一想出解決的辦法。越這么討論,大家心中越覺得充實、堅定。我們不是對著槍口往下死沖,教敵人給打倒,而是調動好了我們的火器,打倒敵人。
  談著談著,甚至有人想起:屯兵洞不大,离敵人陣地很近,我們如何出入呢?假若大家亂擠亂撞,出入既不迅速,又會叮當地亂響,豈不容易教敵人發覺了么?
  對!對!要演習!三四十人要在一分鐘出入那又低又窄的洞子,既要快,又要沒有響動!
  實際辦法是解除顧慮最好的藥。越討論,越歡快;對,還要演習!只有親身那么試驗了,才會有把握,胜利是准備与演習的結果。
  散了會,教導員問黎連長:“怎么樣?行了吧?”“行啦!”連長笑了。“行啦!打過多少仗,沒有一回費過這么多心机!”
  “記住,你的責任是指揮!還得多費心思准備呀,准備充足才能指揮順手!”
  連長點了頭。
  不管心里怎樣不好受,黎連長對工作還是一點不放松。婁教導員走后,連長又到各處去看,凡是有會議的地方,他都坐下听听。這感動了大家。誰不知道他性如烈火?誰不知道他慣于說:“打仗是拚命的事,瞎商議什么?”放在以前,他准會說:“別開會啦,沒人往上猛沖,紅旗自己反正上不了主峰!”可是,現在他是這么耐著性,听大家發言,跟大家一同討論,大家不但感到惊异,而且開始愛他了——以前,大家怕他!同時,他也受了大家的感動。當他听到新同志岳冬生說:“我學會了本事!我要多帶一根爆破筒,多帶三個手雷,多帶四個手榴彈!遇見地堡,用手榴彈打;遇見坦克,用手雷;遇見鐵絲网,用爆破筒!”他再沒法否認准備工夫是絕不虧負人的了。假若首長們不再三再四地指示,要准備,要准備,一個新同志怎能這樣藝高人膽大呢?
  及至他听到一向不夠進步的方今旺當眾表示:“我犯過錯誤!我不必多說什么,請大家在‘老禿山’上看我怎樣吧!”他几乎落了淚。假若順著他的意思,只要求大家去死拚,而不耐心地解除了大家的顧慮,使大家心中的确有了底,有了辦法;一個象方今旺那樣的人怎么會忽然勇敢起來呢?
  回到連部,他對著紅旗發愣。他有多少話要說,可是找不到适當的言語去表達。
  小司號員進來報告:“我把信號全背下來了,連長考我吧!”
  “等一等!”連長還看著紅旗。
  紅旗要求我們勇敢!
  紅旗要求我們多准備!
  紅旗給我們光榮!
  紅旗給我們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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