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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告訴我們,一國之君從來不是輕鬆易做的職位。當你登上皇位,某一天可能會有人揭竿起義,每天皆有人把皇帝罵個狗血淋頭,殺之而後快。 往宮外出巡隨時會遭伏擊奪命,最信任的大臣、戰將,腦袋裡是否日夜計算如何把你碎屍萬段。甚至是兄弟手足、皇后叔伯,還有從小服侍身旁的宦官,無一不是可能殺害你的人。 也不知是否因此原由,當上皇帝的大都因殘成性,動不動便拉人推出午門斬首,一句話兒聽不進耳裡,便誅三族、滅九族。 還弄出了什麼炮烙、凌遲等等人世間最狠毒的死刑來。 當上皇帝,坐在龍椅之上,你會十二分風光。 但若一失足跌了下來,便死得比誰都淒慘,可說是死得不能再死。 國破被滅,又有哪一個朝代能重奪帝位建立舊國?所以當了皇帝,便不能倒下來,不能給任何人推翻,不能死,更重要也更要命的,是繼位太子不能是笨蛋、庸才,當然最好是他比自己更聰敏、更具才能。 十八年前,名劍立國當上了皇帝,他本以為成為皇帝已千難萬難,此後該輕鬆點吧。事與願違,原來坐上皇位後,真正的艱難才開始。 名劍的「萬卷經房」內,每一卷記載有關從前帝皇的事跡,他都小心翻閱過好多好多次。得出來的答案,原來很難從往事理出什麼結論,訓示,因為當上皇帝的都不可能記下內心感受,其它人記下的,基本上都是廢話。 當皇帝,也不可能慢慢的學。除非那太子自小便被選為皇位繼承者,從小被呵護培養,但一個早被指定為皇帝的人,又怎可能發奮,他的前半生都盡情縱慾,日後當上皇帝,不是昏君,便必然被推翻宰殺。 皇帝這門學問,真是罕有的難以掌握,別人看他風風光光,倒也不識其中千難萬苦。 名劍對皇帝的課題有很深刻的認識,因此從沒有將軍主帥膽敢犯上作亂:妄想奪位,他死去的十二位兒子,其中三人是他親自用劍斬下其頭顱。 名劍殺得很痛快,毫不傷感。因為從此以後,國家更加安定,更重要的,是餘下來仍活著期待繼承皇位的太子,都會更加堅強、更加謹慎、更加瞭解「皇帝之道」。 為了讓太子們親近父皇,名劍從而更洞悉眾太子中,誰最適合當上國君,每年春至,便春郊獵試。 今年,春天來得特別早,可能老天爺也察覺,來晚了,名劍生命將已結束,也就不可能再獵試了。 城郊荒東延綿數十里,儘是濃草密林,獵試於此,任何猛獸都可碰上。 吊睛虎、山狼、野兔……多得難以盡錄,但名劍這回說了一個字——「鷹」。 四位太子名天命、名中龍、名萬壽、名昌世,還有跟在後頭的名太宗都舉弓射鷹,一時間箭如雨射向半天,在名劍身旁的小白也蔚為奇觀。 眾太子把獵射而得的大小飛鷹示於名劍眼前,皇帝卻搖頭不已。 「怎麼在雲層最頂端的紅嘴禿鷹,盤飛良久,卻沒有一位太子能把它射下!」名劍幽幽道。 五位太子同時仰首厲目注視頂上的一片蔚藍,當真是父皇眼力非凡,怎麼自己都毫無所覺?當下四位太子立時搭箭拉弓,盡極臂力射矢直衝九霄,誓把紅嘴禿鷹打下,在父皇前立威。 四矢齊發,全都沒入雲層,但良久後,也未見有任何雁鳥落下,更枉論什麼紅嘴禿鷹。 一直未曾搭箭的六太子名太宗抬頭已久,忽地愕然道:「這紅嘴禿鷹真狡詐,竟聞得箭矢破空之聲,立時盤飛旋開,避開了四位皇兄神箭。」 「六皇兒,你有信心射下它麼?」名劍淡淡日。 「本來就是半分信心也沒有,但剛才仔細觀看,終於瞭解一點這巨禿鷹的盤飛慣性,看多了一會兒,現下倒有三分信心。加上父皇曾傳我『破惑神弓』與『高瞻遠箭』,一試身手,敢請父皇加以指點。」說罷把手向馬後便摸。 連小白也看得有點兒發呆,這六太子不知搞什麼鬼,馬後壓根兒沒有什麼,那來「破惑棉弓」、「高瞻遠箭」? 大家都不知名太宗葫蘆裡賣什麼怪藥之餘,他抱著空氣,活像真的弓箭在手,挺腰疾射上天,同時抬頭定晴,表情認真之極。 「呀!這一箭只傷了老鷹左翼,被它及時溜走遁去,臣兒無能,有負父皇神弓神箭之助,請父皇恕罪。」六太子立時下馬跪地,向名劍謝罪。 名劍忽爾搖頭吟出一首傷心的詩詞,不停歎息,良久不能自已。 天天壽,天天見,天天尋不見, 夜夜夢,夜夜眠,夜夜夢難眠, 人人盼,人人願,人人盼如頗, 飛仙定飛仙,膚淺自膚淺, 蒼天是蒼天,心酸莫心酸! 「朕十八年來縱橫天下,一切人事過目不忘,危難機遇,都運籌帷幄,用人惟才,更從不算錯。但漫長歲月,竟偏偏走漏了我最低微、最小的六皇兒名太宗。」 「孤枕獨眠,日夜盼望,原來蒼天早已為我安排了能破惑迷霧、高瞻遠囑的孩子。人行人路,天定天數,小白,原來朕能教你,卻未能訓誨自己,多可笑啊!」名劍終於大徹大悟,深明上蒼安排一切的大道理。 「父皇、孩兒只是一時意會,稍具天聰,洞悉父皇要選出能破除謠言、迷惑、奸謀的射鷹內裡含意,一時之強,又豈算得了什麼。」名太宗慌忙道。 「為君者,千臣磕首,萬民跪,悅耳歌頌之聲無日無之,稱讚美言昏頭脹腦,看多少君皇為他蒙蔽而終。若非能撥霧破惑,登基無疑等同走上絕路,國破家亡指日可待。」名劍已盡道出今日獵試目的,他終於發現了,原來上天早已為他安排了聰敏過人的孩兒名太宗,無奈之餘,也只好接受。 「六皇兒接旨!」名劍道。 名太宗立即下跪低首,眾太子與小白亦立時一同下馬,跪下聽旨。 「朕封你為第六位有權爭取『六才考戰』,與眾太子共同競奪皇位繼承,以接大太子名太祖之位。」名劍已肯定了名太宗一直唯一的盼望,六太子不禁眼眶含淚,心情激動不已。 「謝父皇!」名太宗已不能自已,擁抱小白哭如淚人,大喜若狂。 其它四太子本已預料名太宗能奪得爭奪帝位機會之權,惟一直視此小淫棍只為低能之輩,從不放在心裡。 然而今日獵試,父皇寵愛有嘉,更大讚他具天賦才華,實為明君之才,不禁大感愕然,不得不另眼相看。 獵試目的已達,名劍如往昔無異,與眾皇兒及小白到「元陰殿」共享獵來美食。各太子地位與小白有別,故小白只能陪酒,不能享用肉食,以示春郊獵試之獵物,均為各太子或名劍所射。 太子能大醉大嚼,顯示豪情蓋天,在名劍面前當然盡情飽肚。 為各太子預備的第一道「紅燒大肉」,色香誘人,撲鼻濃郁調味香粉直撲上臉,鑽入腦子,御廚在烹調技法,往往出人意表,不禁令眾太子食指大動。 各人把香肉入口,肉質鬆軟,如入口即溶,那道腥刺的血腥氣味,混和了奇異調味香料,卻又先腥後甘,在喉頭裡打滾,甜蜜舒暢,不禁令太子們讚賞不絕,張口大嚼。 名劍向眾太子提問道:「此肉來自極特別之物,機靈辛勤,要捕得他當真千難萬難,惟是萬物也難敵智者,最後也落得被宰殺收場,眾皇兒對此肉可有記憶乎?」 今日眾太子曾獵下之獸類不下數百,是虎豹或鹿兔,的確很難一語便中,但若不能一語猜中,倒不如作猶豫,免被名劍視為失禮之舉,致良久未有人肯回話。 大家在不斷猶豫不答之際,只見六太子名太宗仍不停的張口大嚼,倒酒入肚,對名劍提問不作答也不猶豫,彷彿害怕別人搶去肉食似的。 名劍對名太宗冷冷道:「六皇兒看來是有點頭緒。」 名太宗把骨頭上的肉都吃喝得一乾二淨,才向名劍回話道:「父皇預備的『紅燒大肉』,倒也是心思所在,孩兒吃盡方敢回話。在猜想肉類之時,本還有些少猶豫未決,但見香肉在前,我等都受不了誘惑,父皇卻一點也沒入口,那就對自己的猜想十分肯定。」 「這確是眾太子日思夜夢所盼得之肉,今日賜贈,與父皇訓誨,都必永記心中,難以忘懷。」名太宗冷冷曰。 「朕卻對此肉毫不感興致!」 「這個當然,常言道『虎毒不食子』,父皇不願把皇兄名太祖的肉一口一口的吞下肚,臣兒們也該瞭解。」名太宗說罷,仍一口把餘下香汁也一飲而盡。 其它太子得悉下肚「紅燒大肉」,竟就是來自已死去的名太祖手腳胸背,全都惡吐大作,恨不得一刀剖肚,把吃掉了的一分一毫都挖出體外。 「自父皇病重傳來傳位消息,試問眾太子中,又有哪一位不想繼承大統?大皇兄天生神俊,氣派非凡,外表與智謀均得天獨厚,以下的太子真恨不得先殺之而後噬肉,以洩其憤,再奪位登基,父皇說得一點不錯。」名太宗說得率直,絕不含糊。 「六皇兒,你卻最是深謀狠毒,一刀斬下與你有同娘血緣的親皇兄,為的就是要奪得繼承大統的機會。」名劍冷冷道。 原來名劍在檢視名太祖之死,察看斷頭之刃斬傷痕,見頸項切口不齊,絕非小黑此等江湖習武者留下之記印,只有如名太宗這不懂半點武功者才會用刀至此,推斷猜想當夜只餘小白、小黑、名太宗於茅舍之內,便很輕易猜得名太宗弒兄奪機。 「要成大事,就必須不擇手段、心狠毒辣,否則又如何領導萬千臣民?」名太宗昂然再道。 「虎毒不食子,六皇兒,你此小虎子,可比父皇此頭大老虎更狠更毒得多啊!」名劍雙目瞪視名太宗,接道:「『六才考戰』中,五太子取得『人才』之冠,成立『殺手樓』,早為權勢建了基石,的確深謀遠慮。」 「六皇兒,你弒兄食其肉飲其血,狠毒、狼毒更歹毒,那『毒才』一戰,不用再比,也必然是你所奪。」名劍竟以名太宗弒兄為奪魁之斷定,實始料所不及,但卻又貼切得誰也不能異議。 「其它皇兒,你們三年來朝夕為爭鬥繼承皇位而動武殺戰,今日除去大皇兒此心腹大患之餘,又能把他拆骨吃肉,總算心願得償吧!」名劍說得不徐不疾,誰也摸不透究竟內裡還含多少意思。 「為帝皇者,看著孩子如猛獸互相撲殺,內心之苦難以言喻,但登基為帝,著實絕非凡人所能承擔。江湖上之弱肉強食,無日無之,為要生存,再拓展疆土,比朕更狠更毒,可能才是上天所需。」名劍暗歎道。 「餘下四才,其中之『謀才』,誰能動智謀邀得朕所心儀、卻一直未得其指點相命天意的玄門師聖『風不惑』到來『劍皇宮』,便算『謀才』奪魁。」 小白一直把所有經過都看眼裡,唯一的感覺,是帝皇身後的血腥好可怕,為皇為帝,的確是天地間最風光又最苦慘的事。 他也很清楚,名劍已先後試了名太宗兩次之多,明顯對孩兒弒殺名太祖很是痛心,只要名太宗答不出令他滿意的話,就證明絕非帝皇人物,都可能將立刻被名劍所殺。既沒作為,殺他而為大太子報仇,為自己雪恨,對社稷無損,殺又何妨。 誰都知道,生命在君皇面前,毫無價值可言。 最後,名劍下了一道密旨,禁絕了所有太子互相仇殺,要得帝位,便必須依隨聖旨頒下之『六才考戰』規則,勝者為皇。 ------------------ 熾天使 掃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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