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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7章 郎艷絕 文 / 納蘭朗月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千萬人中,他風姿獨絕,只需一眼就刻進她心底,永世不忘。

    儘管那人不太像她最後一次見到他時的模樣,甚至不比金城那個贗品更像從前的他。可他一俟出現,便能牽走她全部心神,令她眼中再看不到別的人。

    那個人,分明就是她的阿言啊!

    阿言,原來你在這裡啊。我走了好遠,找了你好久,久到快要絕望的時候,你終於出現了。

    阿言,阿言,三年了,我終於找到你了!

    「阿言——」她叫他的名字,不敢大聲,怕驚了他,再也找不到他。

    可是,阿言不答她。他甚至沒有看她一眼,只是盯著捧在手中的描金團花紅漆食盒,將一切人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

    她進不去他的世界。

    淚意上湧,她努力將其壓下去。淚水會使雙眼模糊,而她需要好好地看著眼前的人。

    她幾乎是貪婪地看著他。他的表情是陌生,毫無干係的那一種。

    「阿言,你不認得我了麼?」

    好吵。無咎早已練就忽略外界聲音的絕技,此時卻被打攪得不得不掀了一下眼皮。

    只一瞥,他重新垂下長長的眼睫,面無表情,不言不動。她眼裡的情緒太激烈,有無數星辰在裡頭出生和毀滅,那會毀掉他平靜的世界。

    感覺到阿言那一眼裡的陌生與抗拒,劉蘇潸然淚下。

    驀然眼前一黑,全身血液都在向外湧動:毒發了!

    幾年間,「優釋曇」餘毒頻頻發作,每每使她痛不欲生。縱有師門浮戲山的藥物壓制,她至今仍是一腳踏在鬼門關內,不知幾時便會死去。

    不要嚇著他……

    劉蘇慢慢轉身,腳步虛浮地向外走去。

    每一步都像行走在刀鋒上,血液奔流得幾乎要撞破血管噴湧而出,每一寸皮膚都承受著烈火焚燒般的痛苦。

    一步,又一步。

    終於走過粉牆拐角,到了他看不到的地方。她脫力地靠在院牆上,吐出滿口鮮血,緩緩坐倒在地。

    周衡收到消息,王府的女門客口吐鮮血暈倒在院牆下,不由大為緊張。

    一探脈搏,凌亂得令人吃驚——脈象亂成這樣,怎麼還能活著?

    見識過她的武力,能傷她至此的人,對殿下是莫大威脅。周衡匆匆趕往園中探查,那處卻只有一個癡癡呆呆的無咎。

    無咎……周衡從來都覺得,他絕不是一個癡呆的園丁。但無論他怎樣逼問,無咎只是毫無反應。因此只得將無咎暫時看押在他住處——無咎本就安靜,瞧著窗外樹葉,便也安安靜靜過了一日。

    次日午後,女門客醒來,脈象即行恢復。周衡心知不妥,她這般,絕非長壽之象。

    然而除了殿下,他一貫是不管別人的。因此只是向趙翊鈞稟報了女門客暈倒,並他軟禁無咎之事。

    劉甦醒來的第一句話是「阿言……無咎怎樣了?」

    朝雨聞言,停下手中碧荷紅蓮的繡活,脆聲道:「聽舞雩阿姐說,無咎衝撞了姑娘,如今被關起來了呢。」

    劉蘇聞身坐起,身子軟得令自己也驚了一下。試著提氣,苦澀地發現絲毫提不起氣力——毒發後,是她最虛弱的時刻。

    阿言,我本想再走遠一點。誰知還是連累了你。他們會怎樣對你?

    阿言,你可以不記得我,只求你不要有事。

    閉了閉眼,劉蘇喘道:「去請周郎君來!……不,去告訴周郎君,與無咎無干,請他不要為難無咎。快!」

    朝雨答應一聲去了,劉蘇閉目,再也掩不住絕望之色。

    她想過阿言身受重傷,因而無法與她團聚的情形;也想過他被人關押脅迫,乃至於殘疾;甚至設想過他可能失去關於她的記憶。

    卻怎麼也沒想到,她終於尋到他時,他不但忘了她,甚至不願與她有絲毫交流。

    阿兄,你抗拒我,那我就不去見你。

    阿兄,只要你好好的。

    夜涼如水,趙翊鈞難以入睡,步出房門。因白日裡聽周衡說起女門客傷勢,他放心不下,不覺走到劉蘇門外。

    站了一時,念及對方畢竟是女子,夜間不便招待自己。本欲離去,不料聽見了一聲壓抑的低泣。趙翊鈞心下一跳,示意周衡開門。

    周衡略一猶豫,終於抵不住自家郎君的眼神,伸手在門閂位置輕輕一拍,只聽「啪」地一聲,門閂應聲斷裂。

    趙翊鈞推門進去,周衡隱退。

    劉蘇警覺:「什麼人?」

    趙翊鈞道:「是我。」餘下,便是無邊無際的沉默。

    房中一片漆黑,趙翊鈞舉步,才三兩步,便在黑暗中痛「哼」了一聲。

    周衡歎口氣:不會武功的郎君,果然會撞到室內陳設。從外打開窗戶又迅速退下。

    藉著窗戶照進的月光,趙翊鈞走到床前。這一舉動大違他自幼被教誨的君子之道,卻不知為何,令他心下隱隱快意。

    劉蘇坐起,疑惑地看向趙翊鈞。她精力不濟,思緒遠不如平日清明,又哭得滿臉是淚,一縷鬢髮被汗水黏在腮邊,此刻在趙翊鈞看來,表情迷糊得可愛。

    腦中一空,趙翊鈞忘了自己本要說什麼。鬼使神差地,想要伸手替她將那一縷烏髮捋到耳後。

    他忘了避嫌,她忘了躲閃。直至溫熱的手從耳畔離開,她才驚了一下:「殿下?」

    頓了一下,忽略耳廓邊的溫度,她問:「殿下來此,有何事?」

    她說話又變成了這樣的公事公辦,趙翊鈞心下歎息。定了定神,他說道:「昨日之事,你若願意,可與我說說。」

    劉蘇啞然,她從不願與人說起心底最軟的那部分。怕別人戳中她的死穴,也害怕自己承受不了那些甜蜜的、慘痛的記憶。

    「劉姑娘,我可盡力幫你。」趙翊鈞聲音溫和。他那樣驕傲的人,從不屑於打探他人*,只是想幫她而已。

    長久以來的巨大壓力,和這個世界上稀有的溫暖,令她心防鬆動了那麼一絲。

    「無咎……他原本不是叫無咎的。」趙翊鈞已是想到,若她認得無咎,那他必然不會僅僅是自家王妃的園丁無咎。

    再聯想到她托他尋找的人,不難推測出,無咎便是她尋了許久的、周衡每一想起就緊張不已的那個,傾城殺手——劉羈言。

    「從前我與他……很是親密。」她深吸一口氣,「非常親密。」

    「嗯。」看得出來,否則,沒有人會因此這樣失態。

    「後來有一天他不見了,我一直在找他。找了很久。現在終於找到了,他不認識我。甚至是,討厭我。」她說得很簡短,簡短到沒有任何實質性的信息。

    趙翊鈞苦笑,果然是在江湖上混過的人,總是如此警惕。不過這就足夠了。

    「有沒有人對你說過,你的眼光會讓人覺得不適?」

    在她自幼所受的教育中,與人對話之時,看著對方雙眼才是禮貌的。

    然而這個時代的人無法適應被她盯著雙眼。她的眼光對他們來說,太過直白與富有侵略性。

    從沒有人對她說過這些。華夏人的涵養,令他們忍耐了她的眼光;但心中無禮法的無咎不會忍耐。

    原來,是這樣啊……她嚇著阿言了,所以他不理她,才會躲開她……並非由於厭惡或是別的什麼。

    心情仍是酸澀一片,卻較先前的心如死灰多了一分熱氣。她帶著點鼻音,啞聲道:「我失禮了,多謝你。」

    謝謝你,讓我不至於全然絕望,讓我能重新拾起尋回阿言的信心。

    「殿下,同我說說無咎吧。」她想知道,這些年,阿兄究竟過得怎麼樣。

    趙翊鈞對妻子的園丁所知不多,但他的智慧足夠從以往聽到的隻言片語中拼湊出無咎的生活。

    「我去華亭親迎前,無咎到了王家。」他不清楚征西將軍王朋——他的岳父——為何會允許這樣來歷不明的人成為長女的陪嫁,嫁入襄王府。

    但他還是娶回了妻子,順帶將園丁安頓在王府後園中。「這幾年無咎都很安靜,只喜歡種樹,偶爾會竊走他人的甜食。」他注意到女門客因他使用「竊」字而不悅地瞇了瞇眼。

    於是將話題換了個方向,「他栽培各種果樹,梨、桃、櫻桃、葡桃,還有寒瓜。」就是不肯種一朵花,「後園裡,專為他開闢了一片果園。」

    「……在下品行高潔,兩袖清風,一貫是不愛收人好處的,你不用費心啦。若有那含桃、寒瓜、葡桃等果子,你誠心要送,我便勉為其難收下罷!」

    「既然如此,在下回來時,定帶上這些貢品給姑娘。」

    阿兄,你沒能回來,卻還記得當初給我的承諾麼?

    「他不愛與人說話,」反正數次在後園偶遇,無咎都吝於給他一個眼神就是了,「不過,因為生得美,平日裡使女小廝們都盡讓著他,並未受什麼委屈。」

    否則,他怎能活得如滋潤,比自己這個主人還要自在?

    劉蘇笑起來:「他是美極了!當初,我也是……」先看上他的臉,然後才喜歡他的人的。

    趙翊鈞心想,還是不要告訴她,並非所有人都對無咎心存善意好了。他不想家裡被這姑娘攪得天翻地覆——他相信她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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