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邱廣寒點點頭。其實現在真要殺俞瑞也太早了些,況且我們未摸清情況,打草驚蛇便不好了。只是始終要委屈你。
蘇扶風只是輕輕笑笑,不言語。
我知道於你來說這一切都太過難熬,若你真的太痛苦,不妨……不妨來找我,我……我雖然做不了什麼,總也可以陪你說說話。還有
邱廣寒又停頓了一下。還有一個辦法如果我們能設法見到一個人,那個人也許可以幫到我們。
誰?
正說到這裡,只聽外間門一響,嗒嗒兩聲,正是卓燕回來。兩人交換了個眼色,邱廣寒便以指尖在蘇扶風掌心快快地將那個名字描了出來。卓燕已向內室走到,在門邊一倚道,俞瑞這會兒不在,蘇姑娘,趕緊回去吧。
蘇扶風面色卻蒼白。手心裡那涼涼的指劃的這個名字叫她心頭巨震,面上失卻了顏色,但她想再多問句什麼,卻已不得便了
那我先走了。蘇扶風斂衽,穿過門堂,向外走去。
邱廣寒只是看著她的背影。
看來她態度不錯?卓燕笑著走進。
你真不該逼我們好好談談的。邱廣寒歎氣。
為什麼?
因為離我太近的人,一定都會受傷。邱廣寒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這是千古不變的至理。
這個女人你也不放過?卓燕忍不住笑道。
手上也有很多種的。
卓燕聳肩。反正她處境本來也好不到哪裡去。在這朱雀山莊裡,大概只有你與她是同類。
瞿安是不是也托你照顧她呢?否則你怎麼對她的情況也這麼關心。
她也是凌厲的女人,我只好這樣。
凌厲的女人多得數不過來。這世上你要照顧的人未免太多了。
幸好我只認識你們兩個。
照這樣看來。你這次回來。不會離開朱雀山莊了?
正好相反。卓燕搖頭。我今天來找你,本事來與你道個別的。
什麼?
我回來了也有半個月了,明日便要回一趟朱雀洞。卓燕道。我讓你與蘇扶風好好談談,是為了讓你在後面一段時日裡照顧好她。
我?我能做什麼?
你至少比她更懂得怎樣保護自己。
可是……你就非走不可麼?
我是突然被你扯來的,若再不回去,只怕有些事情要收拾不了了。
那你……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這可不一定。怎麼,我還沒走你就這麼想我了麼?卓燕笑起來。
也不是,只不過……真的沒想到。邱廣寒喟喟然道。你怎麼也不早點來說呢。
早說你又能怎麼樣?
至少我還有時間讓你幫兩個忙。
卓燕一笑。說說看?也許還不晚。
也許真的還不晚。邱廣寒惻然一笑。如果我今晚趕得及把這幅畫繡完。
這個?卓燕去看她擺在桌上的刺繡。這個難道是想送給我?
當然不是。邱廣寒瞪他一眼。只是……
給凌厲的?卓燕笑道。
你……你不要誤會了。我只是覺得,那日拋下他,他只怕還未明其意。我須得把話跟他說明白了……
先讓我看看你繡了些什麼。
我早知你不放心。邱廣寒哼了一聲道。看罷!
卓燕去看那繡帕,只見是一幅江南山水,邊上綴著一行字。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
你送這種東西給他,倒不如不送。卓燕瞥了她一眼。你還想將他折磨到什麼地步?
我就是喜歡這樣!邱廣寒不高興地叫嚷起來。一句話,你幫是不幫我?
你要我到哪裡找他?總不是去青龍谷吧?
你這樣大本事的人,總會找到的!邱廣寒笑道。她隨即又一轉念。或者有個地方你可以去試試……
卓燕聽她說完,道。好,我答應這件事就是。另一件呢?
另一件更容易。邱廣寒道。我想見見瞿安。
你要見他?卓燕皺眉。幹什麼?
你不在這裡。若我知道怎樣能找到他,多少更有安全感,否則萬一有什麼事,我向誰求助?何況我也想謝謝他上次幫我……
卓燕沉默了一會兒。明日午後,你可以在「不勝寒」上見到他。不過在他下到「臨雲崖」之前,不要打攪他。
邱廣寒雖然心有疑竇,卻還是點點頭,又道,可是明天你不就走了嗎?
是,所以我就不陪你了每隔十日,他都必會去一次「不勝寒」,我本也只有那個時間能見到他。你也不要在午時之前去,否則多半會遇見神君。
好。邱廣寒點點頭。
你是聰明人,別做不該做的事。卓燕又道。
我知道。
卓燕看著她,顯然,並不是那麼放心,但也只得無奈地歎了口氣。
「這世界在我眼裡不過是一潭死水。」千里外的凌厲,此時此刻,胸中體會到的卻是這句話。
即便是武功盡廢地被逐離青龍教安慶駐地,即便是得知邱廣寒要嫁予邵宣也他也不曾有過這種感覺。他匆匆告別茶家,四顧卻茫然。
他的腦海中,不知為何不斷地浮現那同一個場景那一次,他潦倒地回到竹林深處的小屋,而門開了,她就在那裡他的嘴角在笑,雖然他知道,那只是場美夢,他再也夢不到了。
早晨變得很冷,冷到他時時一個激靈醒來,發現自己頭髮上竟都覆了層霜。他只用了不到三天就到了臨安。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他只知道,當他伸手推開那扇門而裡面空無一人的時候,他的心已經比這個竹林深處更冷。
他當然知道她不會再在這裡的。但她竟壞這張一種不現實的期待那日未期待而實現的。與此刻期待了但未實現的這其中有著多麼大的落差!但他轉身。輕快地。也許該換個位置。也許這一回該是有一天你回來這裡,而我在這裡等待。他關上門,閉目,沉入另一個美夢;忽而又驚覺,倏地將門打開每一天都不知往復多少次,但看到的,依然只是肅肅的竹葉,與慼慼的白霜。
他躺在那張不平整的竹榻上。我並沒有失去什麼。他想。因為此刻躺在這裡這本就是我離開黑竹時想要的生活。
只不過不小心。丟失了一年時光,而已。
一年了麼。邱廣寒撫著手中刺繡。一年之前,我繡下那幅繡帕,給你和邵大哥報平安,也給你們我身在何處的暗示。一年之後,凌大哥,你還能一樣讀懂我的意思麼?或者你已經恨我入骨了呢?
繡帕慢慢燃了起來。那曾被匕首扎穿,也曾被血汗浸透卻始終珍藏的繡帕,此刻卻慢慢化為了灰燼。灼烈的光焰將這孤獨的夜晚一分不差地映在凌厲眼中。平安。勿念。邱。一個一個字,消失。化為烏有。
不會,你不會恨我。我還不瞭解你麼。
你只是終於對我絕望了。
臨雲崖下。臨滿了雲。
邱廣寒才發現卓燕其實根本不用擔心因為「不勝寒」她根本上不去。滑不溜手的山壁她見了就要抽口氣。
這裡的可都是高手呢。她自言自語道。也就只有我,上不了「不勝寒」……
她便在臨雲崖上足足等了有大半個時辰,才終於聽到一點兒動靜。
果然是瞿安來了。
瞿安遠遠地看見她,便是微微一怔。但他並未作絲毫停頓,足尖一點,輕飄飄已滑下山崖,落在「臨雲崖」上時,竟半分也不晃動。
先別走!邱廣寒見他裝作未看見自己便要離開,忍不住脫口喊了一聲。
瞿安站住。真巧啊。他的口氣不鹹不淡,仍像那天一樣,敵意十足。
你不用假裝這樣。邱廣寒道。你明知我不是你的敵人,而且我也知道你是誰。
瞿安似乎沉默了良久,才慢慢轉回身來。顯然,只消這一句話,他已明白她的確什麼都知道了。
卓燕還真是什麼都告訴你。他的表情,竟似是突然變了一個人,甚或還微微一笑。
邱廣寒第一次仔細看他的臉。他的神態已變得溫和了,不是那日的故作姿態,也不是適才的故作冷淡。她心情不知為何頓時也好起來。他只是不想我誤會你。她解釋道。
瞿安也在仔細地看著她他也是第一次這麼仔細地看她。
你特地在這裡等我?他開口問道。
對。
你為什麼要來?
你也知道,卓大哥一早走了,所以我……
我不是說現在,而是說朱雀山莊。你為什麼要來朱雀山莊?
為什麼因為打賭輸給了卓大哥,不得不來呀!
瞿安卻還是笑了。你是為了刺殺朱雀神君而來,對麼?
邱廣寒所有的表情瞬間凝住。這個不過才匆匆見過一面的白衣男子,竟隨口說出這麼句話來!
我……我哪有那個本事。邱廣寒咯咯一笑。
你有沒有本事,我不知道,但至少那天,你有殺氣。
他停頓了一下。
很冷的殺氣。
有麼?怎麼我自己都不知道?邱廣寒笑得已有幾分勉強。
瞿安仍是微微一笑。如果那天你動了手,你現在大概已不能站在這裡了。
你說這話究竟什麼意思?試探我麼?
不是,是為你慶幸。如果朱雀神君真的那麼容易對付,我早就殺了他十次。(未完待續。)